沉吟半晌,有了計較,向馬彥超悄悄的道:“馬大哥,我在宮
裡有個要好兄弟,給韃子侍衛們殺了,我帶了他骨灰出來,要
好好給他安葬。請你即刻差人去買口棺木。”
馬彥超答應了,心想韋香主的好友為韃子所殺,那必是
反清義士,親自去選了一口上好柳州木棺材。他知道這位韋
香主手面甚闊,將他所給的三百兩銀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幾兩,
除了棺木之外,其他壽衣、骨灰罈、石灰、綿紙、油布、靈
牌、靈幡、紙錢等物一應俱全,盡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
女買了改換男裝的衣衫鞋帽,途中所用的乾糧點心,還叫了
一名仵作、一名漆匠。待得諸物抬到,韋小寶和二女都已睡
了兩個時辰。
韋小寶先行換了常人裝束,心道:“我奉旨去五臺山公幹,
這可有得忙了,怎麼還有時候練武功?師父這部武功秘訣,可
別給人偷了去。”當下將五部經書連同師父所給的武功秘訣,
用油布一層一層的包裹完密,到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
在骨灰罈中,心想:“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屍首,那麼就
算有人開棺查檢,也不會起疑。只不過一時三刻,也找不到
個壞人來殺了。”於是醮些清水,抹在眼中臉上,神情悲哀,
雙手捧了油布包和骨灰罈,走到後廳,將包裹和骨灰罈放入
棺材,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徐天川、馬彥超,以及方沐二女都已候在廳上,見他跪
倒痛哭,哪有疑心,只道確是他好友的骨灰,也都跪倒行禮。
韋小寶見過死者家人向弔祭者還禮的情形,搶到棺木之側,跪
下向四人磕頭還禮。眼看仵作放好綿紙、石灰等物,釘上了
棺蓋。漆匠便開始油漆。
馬彥超問道:“這位義士尊姓大名,好在棺木上漆書他的
名號。”韋小寶道:“他……他……他………”抽抽噎噎的不
住假哭,心下尋思,說道:“他叫海桂棟。”那是將海大富、小
桂子、瑞棟三人的名字各湊一字,心道:“我殺了你們三人,
現下向你們磕頭行禮,焚化紙錢給你們在陰世使用,你們三
個冤鬼,總不該纏上我了罷?”
沐劍屏見他哭得悲切,勸慰道:“滿清韃子殺死我們的好
朋友,總有一日要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給好朋友報仇雪恨。”
韋小寶哭道:“韃子自然要殺,這幾位好朋友的仇,卻是萬萬
報不得的。”沐劍屏睜大了一雙秀目,怔怔的瞧著他,心想:
“為什麼報不得?”
四人休息了一會,和馬彥超作別上道。韋小寶道:“我送
你們一陣。”方沐二人臉上均現喜色。
二女坐了一輛大車,韋小寶和徐天川各坐一輛。三輛大
車先出東門,向東行了數里,這才折而向南。又行得七八里,
來到一處鎮甸,徐天川吩咐停車,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
別,天色已經不早,咱們在這裡喝杯茶,這就分手罷!”
走進路旁一間茶館,店伴泡上茶來,三名車伕坐了另一
桌。
徐天川心想韋香主他們三人必有體己話要說,揹負著雙
手,出去觀看風景。
沐劍屏道:“桂……桂大哥,你其實姓韋,是不是?怎麼
又是什麼香主?”韋小寶笑道:“我姓韋,名叫小寶,是天地
會青木堂香主。到這時候,可不能再瞞你們了。”沐劍屏嘆道:
“唉!”韋小寶問:“為什麼嘆氣?”沐劍屏道:“你是天地會青
木堂香主,怎地……怎地到皇宮中去做了太監,那不是……
那不是……”
方怡知道她要說“可惜之極”,一來此言說來不雅,二來
不願惹起韋小寶的愁思,插嘴道:“英雄豪傑為了國家大事,
不惜屈辱自身,那是教人十分佩服的。”她料想韋小寶必是奉
了天地會之命,自殘身體,入宮臥底,確然令人敬佩。
韋小寶微微一笑,心想:“要不要跟她們說我不是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