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韋小寶低聲問道:“怎麼?”方怡道:“沒什麼,我掉了
根銀釵子。”沐劍屏道:“啊,是了,我解開你頭髮時,將你
那根銀釵放在桌上,打好了辮子,卻忘記給你插回頭上。真
糟糕,那是劉師哥給你的,是不是?”方怡道:“一根釵子,又
打什麼緊了?”
韋小寶聽她雖說並不打緊,語氣之中實是十分惋惜,心
想:“好人做到底,我去悄悄給她取回來。”當下也不說話,過
了一會,說道:“肚裡餓得很了,捱到明天,只怕沒力氣走路。
我去找些吃的。”沐劍屏道:“快回來啊。”
韋小寶道:“是了。”走到門邊,傾聽外面無人,開門出
去。
他快步回到自己住處,生怕太后已派人守候,繞到屋後
聽了良久,確知屋子內外無人,這才推開窗子爬了進去。其
時月光斜照,見桌上果然放著一根銀釵。這銀釵手工甚粗,最
多值得一二錢銀子,心想:“劉一舟這窮小子,送這等寒蠢的
禮物給方姑娘。”在銀釵上吐了口唾沫,放入衣袋,從錫罐、
竹籃、抽屜、床上擱板等處胡亂打些糕餅點心,塞在紙盒裡,
揣入懷中。
正要從視窗爬出去,忽見床前赫然有一對紅色金線繡鞋,
鞋中竟然各有一隻腳。
韋小寶嚇了一大跳,淡淡月光下,見一對斷腳上穿了一
雙鮮豔的紅鞋,甚是可怖。隨即明白:柳燕的屍身被化屍粉
化去時,床前地面不平,屍身化成的黃水流向床底,留下兩
只腳沒化去。他轉過身來,待要將兩隻斷腳踢入黃水之中,但
黃水已乾,化屍粉卻已包入包袱,留在方怡與沐劍屏身邊,心
念一轉,童心忽起:“他媽的,老子這次出宮,再也見不到老
婊子了,老子把這兩隻腳丟入她屋中,嚇她個半死。”取過一
件長衫,裹住一雙連鞋的斷腳,牢牢包住,爬出窗外,悄悄
向慈寧宮行去。
離慈寧宮將近,便不敢再走正路,閃身花木之後,走一
步,聽一聽,心想:“倘若一個不小心,給老婊子捉到了,那
可是自投羅網。”又覺有趣,又是害怕,一步步的走近太后寢
宮。手心中汗水漸多,尋思:“我把這對豬蹄子放在門口的階
石上,她明天定會瞧見。如果投入天井,畢竟太過危險。”
輕輕的又走前了兩步,忽聽得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阿
燕怎麼搞的,怎地到這時候還沒回來?”韋小寶大奇:“屋中
怎麼有男人?這人說話的聲音又不是太監,莫非老婊子有了
姘頭?哈哈,老子要捉姦。”他心中雖說要“捉姦”,可是再
給他十倍的膽子,卻也不敢,但好奇心大起,決不肯就此放
下斷腳而走。
向著聲音來處躡手躡足的走了幾步,每一步都輕輕提起,
極慢極慢的放下,以防踏到枯枝,發出聲響。只聽那男人哼
了一聲,說道:“只怕事情有變。你既知這小鬼十分滑溜,怎
地讓阿燕獨自帶他去?”韋小寶心道:“原來你是在說你老子。”
只聽太后道:“阿燕的武功高他十倍,人又機警,步步提
防,哪會出事?多半那部經書放在遠處,阿燕押了小鬼去拿
去了。”那男人道:“能夠拿到經書,自然很好,否則的話,哼
哼!”這人語氣嚴峻,對太后如此說話,實是無禮已極。韋小
寶越來越奇怪:“天下有誰能對她這般說話?難道老皇帝從五
台山回來了?”想到順治皇帝回宮,大為興奮,心想定將有出
好戲上演。奇怪的是,附近竟沒一名宮女太監,敢情都給太
後遣開了。
聽得太后說道:“你知道我已盡力而為。我這樣的身分,
總不能親自押著個小太監,在宮裡走來走去。我踏出慈寧宮
一步,宮女太監就跟了一大串,還能辦什麼事?”那男人道:
“你不能等到天黑再押他去嗎?要不然就通知我,讓我押他去
拿經書。”太后道:“我可不敢勞你的駕。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