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稱斷。”同上卷14《子淳》“無所住”並不是對外物毫無感知、反應,在“無所住”的同時,還必須“生其心”,讓明鏡止水般的心涵容萬事萬物。事情來了,以完全自然的態度來順應;事情過去了,心境便恢復到原來的空明。“無所住”是“生其心” 的基礎,“生其心”的同時必須“無所住”。呂溫《戲贈靈澈上人》:“僧家亦有芳春興,自是禪心無滯境。君看池水湛然時,何曾不受花枝影?”《全唐詩》卷370禪者既有芳春興又不滯於芳春興,禪心一似清湛的池水,映現著世上萬事萬物的影子,但受影的同時,仍然保持澄明平靜,“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心若停止流動,即成腐水。心必須流動,感受外境。在流動時保持它的幽玄微妙,在無心中映現永珍,而不注入任何東西,這便是“幽”。這樣,才能心隨境轉,又超乎其境,“隨流”之時仍不失本心的虛明,以獲得超越憂喜的安詳與寧謐。存在而超越,充實而空靈,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度寒潭,雁過而潭不留影。
對水月相忘的無心之境,禪宗以“井覷驢”來象徵。曹山問德上座:“‘佛真法身,猶如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作麼生說‘應’底道理?”德上座說“如驢覷井”,曹山說只道得八成。德上座問曹山怎樣看,曹山說:“如井覷驢。”《曹山元證錄》“驢覷井”還有主觀的成分在內,“井覷驢”則完全消泯了主觀意念的中介性,主客俱泯,能所雙亡,超越了情識分別,是不可思議的直覺境。對此,禪詩中有極其生動的吟詠:
銀碗裡盛雪,冰壺含寶月。縱具四韋馱,到此虛搖舌。《頌古》卷35佛性泰頌
牽驢飲江水,鼻吹波浪起。岸上蹄踏蹄,水中嘴連嘴。同上卷27方庵顯頌
“銀碗裡盛雪”是巴陵答僧“如何是提婆宗”語,表達“冰壺含寶月”的通體澄明能所俱泯之境:冰壺含寶月,寶月含冰壺,身心一如,不復分別,縱使熟吟了古印度的聖經四韋陀,對此境界也無容置喙。“牽驢飲江水”系詠九峰無心合道公案。僧問十二時中如何合道,九峰答:“無心合道。”無心合道,猶如牽驢飲江水,鼻吹波浪起。岸上蹄踏水中蹄,水中嘴連岸上嘴,驢飲江,江飲驢,一片天機,不容湊泊。從“驢覷井”到“井覷驢”,猶如從“月在水”到“水在月”。牛頭未見四祖時“如月在水”,既見之後則“如水在月”《五燈》卷6《暉禪師》。 “水在月”時的“月在水”,較之“月在水”時的“水在月”,能所雙亡,圓融互攝,是高華澄澈的審美境界。
三、珠光交映的圓融境
禪詩的圓融境深深地烙上了華嚴思想的印痕。華嚴思想的根本特徵是圓融,表達圓融妙喻的是《華嚴經》中奇妙的帝釋天之網。它取材於印度神話,說天神帝釋天宮殿裝飾的珠網上,綴聯著無數寶珠,每顆寶珠都映現出其他珠影,並映現出其他寶珠內所含攝的無數珠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攝,重疊不盡,映現出無窮無盡的法界,呈顯出博大圓融的絢麗景觀。圓融是華嚴的至境,也是禪的至境。表達圓融境的禪詩,彰顯著帝網交光、重重無盡、圓融諧和的美感特質。參拙文《論〈華嚴經〉、華嚴宗對禪思禪詩的影響》,《人文雜誌》2000年第2期。
在所有現象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時間與空間。禪詩的時間圓融境,表現為過現未三際的回互交融:“過去一切劫,安置未來今。未來現在劫,回置過去世。” 在多維的涵容互攝中,過現未的對峙得到了消除:“如何是禪師?”“今年旱去年!”《傳燈》卷22《志端》現在被回置到了過去,時間的單向流向變成了雙向互攝:“三冬陽氣盛,六月降霜時”《五燈》卷7《師備》、 “焰裡寒冰結,楊華九月飛”同上卷13《本寂》、 “三冬華木秀,九夏雪霜飛”同上《如觀》、 “半夜日頭明,日午打三更”同上卷11《魯祖教》成了禪宗時間觀念的典型表述。“無量劫一念,一念無量劫”,對時間長短的互攝,禪宗也有超妙之悟:“宗非延促,一念萬年”《五燈》卷1《僧璨》, “道本無為,法非延促。一念萬年,千古在目。月白風恬,山青水綠。法法現前,頭頭具足”同上15《文慶》。 祖秀的禪詩兼括了時間的三際回互與一念萬年兩重意蘊:
枯木巖前夜放華,鐵牛依舊臥煙沙。儂家鞭影重拈出,一念迴心便到家。 《五燈》卷18《祖秀》
枯木綻花,是枯萎與新生的互攝;夜晚開花,是夜晚與白晝的互攝;鐵牛臥煙沙,是無情與有情的互攝;一念到家,是一念與曠劫的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