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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雞湯的。但高紅燕的紅薯卻是很快就冒出了水蒸氣,沒多大一會兒就煮熟了。我懷著愉快的心情聞著紅薯的甜香,想象著一排整齊的房子降落在後背山。

我們找出了毛主席像,是大隊送給每個知青戶的,又找出了兩方紅紙,然後就一人拿著一把掃把到隊長家門口。我們將要穿過大荔枝樹鑽過竹叢登上一溜土坎到達半山腰,這時《寧死不屈》的曲子就像一條狗,從屋後的山坡沿著土坎鑽過竹叢和荔枝樹,飛快地來到我們腳下: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裡加入游擊隊。這支游擊隊只有三個人,隊長、高紅燕和我,我們扛著準備掃牆的長掃把,如同游擊隊員扛著槍,這一情景使我感到振奮。

政治糞屋(二)

隊長沒有帶我們上後背山,他揹著手在前面走,走過三婆的房屋,又穿過地坪和慶福慶貴的房屋,從地坪的另一頭下了幾個臺階,他一頭就進了空地旁邊的糞屋。我們不知他進糞屋幹什麼,就在門口等他出來,他卻不出來,倒讓我們進去。他說屋角還有一點糞,你們清到曬穀地坪倉庫後面的屋簷下就行了。

我們大惑不解,喃喃道:不是說打掃政治夜校嗎?隊長說這不是嗎,糞屋在覃姓和劉姓中間,位置最合適,糞搬到倉庫那邊,誰還便利偷!說完他就揹著手走了。

在糞屋淡淡的牛屎氣味中我們愣了片刻,之後才大夢初醒。但緊接著我們還是感到了強烈的不適,這樣一間糞屋它怎麼能當政治夜校呢?即使沒有大糞,這地面也太不平了,高的高低的低,即使一頭水牛走進來也難以保持平衡,它一趄趔就會摔倒,幸得它有四條腿,它的一條前腿在高處,另一條前腿在低處,它在高處的那條腿就跪下了,它掙扎著把兩腿放平,但它搞不明白應該站在高處還是低處,這使它看上去一時有點像在走盛裝舞步的馬。如果是黃牛或是水牛崽可能就會好一些,按照常識,體輕的比體重的更容易保持平衡。

除了凹凸不平,糞屋還沒有窗,不過牆上有兩道很寬的縫,屋頂還裝了兩片亮瓦,這樣糞屋裡才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這句話是我們在作文裡形容漆黑的夜晚的,在這句話的指引下,我們感到糞屋裡就像天矇矇亮,或者天已黃昏,所不同的是,前者應該有雞啼,後者應該有婦女叫喚自家孩子。而糞屋裡很安靜。

看到高紅燕手裡拿著捲起來的毛主席像,我們幾乎同時想起了馬克思主義要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真理,我們沒有說什麼,迅速找來了鐵鏟和畚箕,運了四五趟,把屋角里的糞運到倉庫的後面。糞越來越少,我們漸漸感到這就是水衝村的政治夜校,等到最後一擔牛糞清掉,挑著空畚箕回來,我們一路走過趙戰略挑水最愛走的小路,兩邊的五色花正在開放,開得一兜一兜的,每兜有半個拳頭那麼大。這種花很臭,十幾朵小花團成一個球狀,一團裡有紅的黃的特別紅和特別黃的四五種顏色,故稱五色花。我不喜歡這種花,色彩太強烈,咄咄逼人,看上去像是有毒。後來才知道,這種花果然是一種草藥,而且專門是治我的。但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覺得它雖然庸俗不堪,但畢竟是我們水衝村常開不敗的花,正如糞屋,雖然不雅,畢竟是水衝隊的政治夜校。

挑著空畚箕走在開著五色花的小路上,我們的心不停地下降,從後背山的半山坡降到了糞屋裡,我們覺得這屋子其實是很適合當政治夜校的,不遠不近,不上不下,正好在劉屋和覃屋的正中間。這樣想著,我們就愛上了糞屋,我們用綁著竹竿的掃把將牆上的蜘蛛網掃掉,又到慶文家借了凳子用來貼毛主席像。

主席像我們貼過多次,但這次的難度超過了以前的總和。首先是凳子放不平,看上去是平了,但高紅燕踩上去就會來回晃動,好像她踩的不是一條木凳,而是一頭母豬,母豬吱吱叫。事實上不是木凳的問題,而是糞屋裡的地實在太不平整了,凹的凹凸的凸,站在地面就已頗費腳力,再架上木凳,實在是險象環生。

高紅燕讓我上去,我一踩上凳子,就感到自己踩到了鋼絲上。我先想起了安鳳美,接著又想起了翟青青,她能走真正的鋼絲,她穿著一雙白色的軟底鞋,張開雙臂,行走在鋼絲上。她面無表情,臉色蒼白,在燈光下好像是透明的,她又瘦又薄,如此輕盈,在驚險的鋼絲上如履平地。我想起她說的,人的重心在腰那裡,但我站在糞屋的條凳上,感到重心不止一個,而是有許多個,重心們分佈在我身體的各個部位,每個重心都想要顯示自己的存在,它們在我的身體裡此起彼伏,害得我前後左右晃動,看上去就像一隻剛被人抽過的陀螺。而光線暗淡,又加劇了我的搖晃,根據常識,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