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學。
學生基本來自陝西各路,家庭條件,都不算充裕,也就是所謂的窮措大。
從小到大,也都是半工半讀成長起來的。
所以,其他士大夫,將熙河路視作畏途,不肯來講學。
就連去年,朝廷推恩,特旨給願意來熙河出任州學教授的特奏名進士一條出路。
但願意來的依然鳳毛麟角。
連熙州這裡,都只有五個人願意來,臨到頭最後又有兩人棄了熙州的差遣。
但遊師雄幾封書信,就能請來好幾個橫渠門下有著進士功名計程車大夫來講學。
趙卨看著遊師雄,道:“老夫正是因此事而來的。”
“嗯?”遊師雄有些不太懂,問道:“制使何意?”
“老夫想請景叔,在那幾位橫渠高徒來到熙河路後,先帶他們走一走,看一看熙河各地風光、風俗。”趙卨慢慢說道:“景叔應該知道,熙河路不同於他處。”
“熙河自有內情。”
遊師雄頓時明白了趙卨為什麼特意來找他了——是怕他請來的那幾個同門,在看到熙河路如今的情形後,無法忍受,最後鑽牛角尖,甚至在回去後,在輿論上攻訐熙河。
遊師雄嘆了口氣,對趙卨拱手道:“制使應當明白,如今的熙河各地是何情形。”
“那各地棉莊,幾如魏晉南北朝豪族之鄔堡。”
現在的熙河路的棉莊,只要看過史書的人,都不會陌生——這不就是南北朝亂世時,曾遍佈北方的豪強鄔堡莊園嗎?
除了沒有堅固的堡壘、強大的防禦和訓練有素的部曲武裝外。
那些遍佈在渭河、洮水、黃河兩岸的棉田莊園,就是南北朝的鄔堡。
它們有著太多相似之處!
甚至,可能熙河路的這些棉莊,還不如南北朝的鄔堡。
南北朝的鄔堡莊園裡,好歹部曲、莊民,還可能有一塊自己的地,多少能有一點自己的財產。
熙河路的棉莊呢?
在其中勞作的漢、蕃之人,只能給東主勞作,換取一點可憐的薪酬。
即使是農閒時節,他們也不得休息。
他們要開鑿渠道、修葺水利、道路、修築倉儲……
這哪裡是南北朝的鄔堡莊園?
南北朝的鄔堡裡的莊民,可比熙河路現在的棉田裡的人要輕鬆多了!
在遊師雄眼中,現在熙河路各地的棉田裡勞作的人。
除了沒有戴上鐐銬外,幾乎和吐蕃、党項人的農奴莊園裡的農奴一樣。
趙卨當然知道這一點,他輕笑著糾正遊師雄的錯誤:“景叔,棉莊之中,無論是漢人還是吐蕃人、羌人、党項人,皆是在官府見證下,與棉莊主人簽了契書的客戶僱工!”
“他們都是自願的,並無強迫,客戶們並沒有枷鎖、鐐銬限制他們的自由,就是明證!”
遊師雄心道:“他們身上是沒有枷鎖,可他們的靈魂卻被無形的鐐銬所束縛了。”
這也正是熙河路的棉田莊園,弔詭的地方。
它是南北朝的鄔堡莊園和吐蕃、党項的農奴經濟以及大宋特有的僱工客戶制度縫合起來的畸形體。
而且,幾乎所有棉田莊園,都集齊了以上三種制度的惡。
它既有著鄔堡對部曲的嚴格控制,也有著吐蕃、党項農奴經濟的極限壓榨,還有著大宋客戶僱工的不粘鍋。
為什麼這麼說?
遊師雄是親自考察也問過那些在棉田莊園裡勞作的客戶僱工們的。
所以他很清楚,熙河棉田莊園經濟的運轉規則。
首先,所有客戶僱工,都在官府有著登記,他們和棉莊的契書,受到官府保護和承認。
這就意味著,在契約期內,他們無法解除自己和僱主的僱傭關係。
他們必須為僱主工作!
從年頭到年尾,很少能有休息、喘息的時間。
平時吃的都是糠麩、豆子和少量的青稞、米麵煮的粥,只有在需要進行重體力勞動的時候,才能吃到粗糧做的各種包子,以及少量的骨頭熬煮的湯。
在這樣高強度的勞動頻率下,哪怕是青壯,恐怕也是撐不住的。
一般三五年,就會徹底垮掉。
而熙河的棉莊和這些人籤的契書,都是三五年的期限。
二十歲以下籤五年,二十歲以上籤三年。
換而言之,等到契書期限完成,這些人基本都已不再可以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