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牘來,然後說道:“譬如此案……”
“泰寧軍上奏刑部的案件……”
“地方保正姜齊、代大保長張存等,於道上遇著兩個當地百姓孫遇、袁貴扭打在一起……”
“那張存與孫遇有舊仇,本就欲罪孫遇,見著此情,便和姜齊言道:此人自稱‘東嶽急龏子’在鄉中素來胡亂打人,不服管教!”
“於是兩人上前,將那孫遇拉開,然後用衣服罩著孫遇,一連出拳數十,打的孫遇滿地打滾,卻猶不放過,姜齊也參與進來,兩人一起拳打腳踢,竟將孫遇活活打死!”
“打死孫遇,這兩人卻將袁貴捉了,上告是袁貴、孫遇相爭誤殺,欲以袁貴替死……”
司馬光頓了頓,接著說道:“孫遇雖在鄉中,素為無賴,自稱‘東嶽急龏子’,胡亂打人,不服管教,也是屬實,可罪不至死!”
“張存、姜齊,已將其拉開,其本人也已不再反抗,械送官府治罪即可,何必拳打腳踢,生生打死?其後誣陷袁貴,欲叫袁貴替罪,更屬罪上加罪,而地方官卻稱:張存、姜齊‘情有可憫’,指那孫遇平素胡亂打人,本是有罪,故而從輕發落,竟皆免死!”
“刑部得報,也不問是非,竟是循例而斷,許地方官之判決!”
司馬光說完,就等待著殿上的官家的裁斷。
只聽著官家道:“若果如司馬公所言,地方官判案,或許有錯……”
“且待朕看完卷宗,再答覆司馬公!”
司馬光頓時欣喜若狂,立刻將手中的那案卷恭呈在手。
然後,他就道:“還有諸多案例,若陛下願聽,老臣一一道來……”
官家答道:“可!”
司馬光再受振奮。
於是,一連介紹了數個案例。
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殺人案例。
譬如懷州魏簡、郭興因為賭錢,產生爭執,郭興的父親郭升聞言趕來,見到自己的兒子被魏簡按在地上打,就拿頭去撞。
父子兩人制服了魏簡,魏簡只能低頭,待他們父子放開魏簡,魏簡卻忽然發難,一拳打斷了郭升咽喉,使對方當場身死,地方官卻判‘刑名疑慮’,魏簡因此免死。
還有那耀州的張志松,因為喝醉了,聽到鄰居張小六在家裡詛咒做法他們家兄弟姐妹,就衝過去將之一拳打死,地方官卻判決:張志松本無殺意,故而‘情理可憫’,也免死,只是脊仗刺配而已……
司馬光說著說著,就有些激動了,拜道:“陛下,如此一來,殺人者蒙恩不死,被殺者又該向誰訴冤?”
“此豈禁制兇暴、保安良善?”
……
趙煦翻著司馬光上呈的一件件案子的案情。
這就是他,會召見司馬光的原因。
王安石的慎刑思想,主導下的刑統,難免出現這樣的疏漏。
這也是官僚系統的弊病所在。
一切都是循規蹈矩,一切都按照判例來。
偏偏,很多人其實沒有斷案的能力,也缺乏實際的施政之方。
這就造成了一個現象——拿著判例,生搬硬套。
隔壁州,判了一個相似案子免死。
那我也免死!
根本不問具體情況,也不看實際。
這個蓋子,別人是不會揭的。
只有司馬光這樣頭鐵的人,才會將這個蓋子揭開!
趙煦將那幾個司馬光挑選的案牘放下來,然後道:“果如司馬公所言,這幾個案子,地方官和刑部的做法都值得商榷!”
“看來,果然是冤獄啊!”
“朕會和兩宮慈聖,仔細商議司馬公所言,並命刑部、大理寺仔細堪當……”
“也會遣御史去往案發各地,重申案件!”
“必令塵冤者昭雪,使死者安息!”
司馬光聽著,立刻急了!
他趕緊奏道:“陛下,僅只沉冤昭雪,只能救一人,只有更改刑統,恢復嘉佑法條,才能杜絕今後之事啊!”
刑統是個鎖,只要刑統上開啟了缺口,新法的理論根基立刻動搖!
因為慎刑是王安石新法的根基之一!
不然,他司馬光怎麼可能花那麼多時間,去關注那些底層百姓、黔首之間互毆、鬥殺的案子?
須知,司馬光乃是舊黨赤幟。
而舊黨的最大公約數是什麼?
士大夫這個集體的利益和體面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