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筵官們看著被告的名字——張吉,故環衛中郎將張遷子。
張遷?
不就是那位徐國公張耆的孫子嗎?
這位,可是真廟潛邸大臣——和真廟是從小玩到大的的貼己人。
同時還是章獻明肅最信任的勳臣。
到了仁廟時代,依舊深受恩寵的重臣。
光是張家的祖宅,那棟仁廟賜給的宅邸,就盈檻八百。
是整個汴京城最奢遮的豪宅之一。
就連先帝賜給濟陽郡王曹佾的宅邸,也才盈檻五百,還是在外城。
張家的那個宅子,卻是在靠近皇城的興國坊。
就在其他經筵官們,還在猶豫的時候。
程頤已經起身,拜道:“陛下,這張吉欺凌幼妹,忤逆父命,不當人子,臣以為,當重責之以儆效尤!”
趙煦微微頷首。
程頤會做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二程雖然被後人認為是理學先驅,很多人下意識的會覺得,他們或許會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意識形態。
事實上恰恰相反,程家的女兒,普遍有著很高的知識儲備。
像是程顥的幼女,一直在閨中學習著儒家經典,傳說造詣非常高。
而二程都很喜歡她,所以一直想給她選一個配得上她的東床快婿。
但選來選去,卻始終找不到他們認為的配得上這個女兒的人。
最後竟是把人家姑娘耽誤——二十二歲都未嫁人。
這在大宋,屬於老姑娘了。
最後,這個才女得病去世,死時年僅二十四歲。
程頤為自親撰墓誌銘,其銘文曰:頤恨其死,不恨其未嫁。
程頤之後,蘇轍也起身說道:“陛下,臣以為,被告張吉,無視官府行文,拒不來開封府應訊,目無法度,斷不可輕饒!”
這也正是,李士良在諸多張吉的案卷裡,最後選了此案的原因。
因為,此案不僅僅證據確鑿,也能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否定張吉的品德和為人。
這就是個不孝子。
父親生前定下的婚約,都曾經想要毀約。
甚至想將妹妹推入火坑。
最後更是霸佔妹妹應得的大部分嫁妝。
不孝、不悌、無信、無義,還貪得無厭。
在大宋,任何人一旦被公開貼上以上這些標籤,等著這個人的只有社死。
最重要的是,張吉還完美的踩到了士大夫們的痛處。
無視開封府多次訊問,拒不到開封府說明。
什麼叫跋扈?
這就是跋扈!
只要捅出來,捅到檯面上,沒有人敢裝聾作啞。
等待張吉的,必然是雷霆之怒。
當蘇轍點出這一點後,其他經筵官和大臣,也都站起來,紛紛恭身:“臣等附議。”
趙煦肅然說道:“既如此……開封府!”
蔡京出列:“臣在。”
“立刻傳訊被告張吉到衙!”
“諾。”
“朕就不見他了!”
“此等不忠不孝,無信無義之輩,非朕臣也!”
趙煦冷冷的說著:“卿且去訊問,有了結果,便上稟於朕!”
“若果然如此……”
趙煦冷冽的說道:“將之追毀出生以來文字,刺配沙門島!”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
少年官家,坐在坐褥上,他雖然看著稚嫩,但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其冷冽的神色下,低下頭去,感到有些戰戰兢兢。
這就是皇權!
一言可決他人生死。
至於你要問,這種小事,犯不著這樣吧?
依律法條例,最多就是訓斥、貶官而已。
追毀出生以來文字這種極刑犯不上吧?更不要說刺配沙門島了!
然而,這裡是大宋。
一個人治為本的王朝,皇帝又是擁有最高司法解釋權的生物。
什麼法律條文?
朕現場給伱寫一條怎麼樣?
趙煦甚至根本用不上任性。
因為他在做的事情,是大宋,乃至於整個古代封建社會最高的正義。
“春秋決獄!”範純仁低著頭,輕聲說著。
春秋決獄,當然不是拿著春秋來判案。
而是拿著春秋等經義之中的聖人隱含在文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