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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司馬光之死(1)

元祐元年八月甲寅(29)。

趙煦早上起來,剛剛吃完早膳,馮景就來報告,說是提舉太醫局陳易簡求見。

趙煦一聽就明白了,吩咐道:“讓他來見朕吧。”

沒過多久,陳易簡就來到了趙煦面前,四拜而禮後,趙煦問道:“卿此來,可是有要事?”

陳易簡低著頭,拜道:“奏知陛下,臣等無能…”

“臣等雖竭盡所有,然而,司馬公之病,卻已入膏肓…”

趙煦聽著,嘆了口氣,道:“不怪卿等。”

司馬光的病情在三天前忽然惡化。

先是不能行走,然後就陷入癱瘓,顯然,中樞神經系統已經失能。

他的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

陳易簡再拜俯首不起。

趙煦問道:“司馬公還有多少時日?”

陳易簡伏地奏道:“恐只在這日間。”

趙煦再次嘆息一聲,擺手道:“知道了。”

“卿且先回去吧。”

太醫們在司馬光的病上,確實是盡力了。

他們已經用盡一切手段,甚至一度扭轉了司馬光的病情。

然而,藥醫不死病。

當病人不遵醫囑的時候,就算是華佗在世,也只能束手。

司馬光的病情之所以,在短時間內忽然惡化。

還是和沿邊的戰事有關。

他在聽說了,熙河有事,陝西四路都受到攻擊後,就根本坐不住。

不僅僅不顧其子司馬康的勸阻和太醫局的太醫們的勸說,開始再次寫奏疏上書議論。

然而,他的奏疏還沒有寫完。

河東那邊就傳來了呂惠卿,已經率軍越過了窟野河的訊息。

司馬光氣急之下,在家中大罵了一通呂惠卿。

什麼福建子、說法馬留(呂惠卿長的比較瘦,說話愛手舞足蹈,表現欲強,所以被人取了個‘說法馬留’的外號,馬留是猴子的意思)云云,都脫口而出。

如此一來,急火攻心,病情豈能不惡化?

打發走陳易簡,趙煦起身,對左右吩咐:“走吧,去慶壽宮。”

也是該出宮慰勉,以示尊重,順便將司馬光的政治遺產,全部收下。

便到了慶壽宮,奏了兩宮允可。

然後正式遣使前往司馬光府邸通知——將於明日,御駕駕臨親臨司馬光府邸慰勉。

而這幾乎是等於告訴所有人——司馬光不行了。

昭慶坊,司馬光宅。

他躺在病榻上,臉色蒼白的看向了來到榻前的兒子司馬康。

“老夫剛剛夢見了龐莊敏公(龐籍)…”他悠悠的說著:“莊敏公問我,這一生有何功績?”

“我竟不能對!”

說著他的眼眶,就流下眼淚。

想他司馬君實這一生,年少成名,家庭和美,婚姻幸福,知己無算。

然而,他也對不起很多人。

對不起亡父,因為他沒有子嗣,只能從長兄處過繼一個。

對不起妻子,這一生,多賴愛妻照顧、包容,卻很少抽空陪伴。

但他最虧欠的,還是視他如子,耳提面授的恩相龐籍龐莊敏公。

龐籍生前,曾對他抱有隱隱期望。

希望他可以繼承自身的志向、理想與抱負,救國救民。

然而,他這一輩子,在政治上卻是一事無成。

王安石的邪法的骨幹他一個也沒有廢掉。

青苗法,換了個叫‘便民低息貸款’的名頭,依然在禍害百姓。

免役法、免行法,僅僅做了部分調整。

保甲法,依然在沿邊地區實行,只廢掉了內郡。

而且,以上種種,沒有一個是他主持下做的。

這讓司馬光,尤為惶恐。

雖然,他個人是既不信佛教,也不通道教,甚至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這從《資治通鑑》一書就能看到。

全篇《資治通鑑》對鬼神讖諱之事,是能不談就不談,能省略就省略。

哪怕不得不提,常常也是一筆帶過。

然而,當他的生命將要走到終點的時候,他依然恐懼起來。

恐懼著,那些九泉之下的人,對他的責問。

特別是龐籍!

也恐懼著未來青史上對他的評價——你司馬光,號稱天下奇才,受天下之望,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