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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法郎,她是從馬德蘭先生託她在救助工人時不必報銷的一筆款項中挪用的。

芳汀便在那地方挨家挨戶找人僱她當僕人。沒人要她。她也無法離開那座城。向她收傢俱(什麼傢俱!)費的那個舊貨販子向她說:“如果您走,我就叫人把您當作賊逮捕。”向她要房租的房主人向她說:“您又年輕又漂亮。您總該有法子付錢。”她把那五十法郎分給房主人和舊貨販子,把她傢俱的四分之三退還給那商人,只留下非要不可的一些,無工作,無地位,除臥榻之外一無所有,還欠著一百法郎左右的債。

她去替兵營裡計程車兵們縫粗布襯衫,每天可以賺十二個蘇。在這十二個蘇中,得替她女兒花十個。只是從那時起,她才沒有按時如數付錢給德納第夫婦。

這時,有個老婦人,那個平常在芳汀夜晚回家時替她點上蠟燭的老婦人,把過苦日子的藝術教給她,在貧苦的生活後面,還有一種一無所有的生活。那好象是兩間屋子,第一間是暗的,第二間是黑的。

芳汀學會了怎樣在冬天完全不烤火,怎樣不理睬一隻每兩天來吃一文錢粟米的小鳥,怎樣拿裙子做被子,拿被子做裙子,怎樣在從對面窗子射來的光線裡吃飯,以求節省蠟燭。我們不能一一瞭解某些終身潦倒的弱者,一貧如洗而又潔身自好,怎樣從一個蘇里想辦法。久而久之,那種方法便成為一種技能。芳汀得了那種高妙的技能,膽子便也壯了一 些。

當時,她對一個鄰婦說:“怕什麼!我常對自己說,只睡五個鐘頭,其餘的時間我全拿來做縫紉,我總可以湊湊合合吃一口飯。而且人在發愁時吃得也要少些。再說,有痛苦,有憂愁,一方面有點麵包,一方面有些煩惱,這一切已足夠養活我了。”如果她能在這樣的苦境裡得到她的小女兒,那自然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她想把她弄來。但是怎麼辦!害她一同吃苦嗎?況且她還欠了德納第夫婦的錢!怎麼還清呢?還有旅費!拿什麼付呢?把這種可以稱之為貧居方法的課程教給她的那個老婦人,是一個叫做瑪格麗特的聖女,她矢志為善,窮而待窮人以善,甚至待富人也一樣,在寫字方面,她勉強能籤“瑪格麗特”,並且信仰上帝,她的知識,也就只有信仰上帝。

世間有許多如此的善人,她們暫時居人之下,有一天他們將居人之上。這種人是有前程的。

起初,芳汀羞愧得不敢出門。當她走在街上時,她猜想得到,別人一定在她背後用手向她指指點點;大家都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招呼她;路上那些人的那種冷酷的侮蔑態度,象一陣寒風似的,直刺進她的靈和肉。在小城裡,一個不幸的婦人,處在眾人的嘲笑和好奇心下,就彷彿是赤裸裸無遮掩似的。在巴黎,至少還沒人認得你,彼此不相識,倒好象有了件蔽體的衣服。唉!她多麼想去巴黎!不可能了。

她已經受慣貧苦的滋味,她還得受慣遭人輕蔑的滋味。她慢慢打定了主意。兩三個月之後,她克服了羞恥心理,若無其事地出門上街了。

“這和我一點不相干。”她說。她昂著頭,帶點苦笑,在街上往來,她感到自己已變成不懂廉恥的人了。

維克杜尼昂夫人有時看見她從她窗子下面走過,看出了“那傢伙”的苦難,又想到幸虧因為自己,“那傢伙”才回到了“她應有的地位”,她心裡好一陣高興。黑心人自有黑幸福。過度的操勞使芳汀累壞了,她原有的那種乾咳病開始惡化。她有時對她的鄰居瑪格麗特說:“您摸摸看,我的手多麼熱。”但在早晨,每當她拿著一把斷了的舊梳子去梳她那一頭光澤照人,細軟如絲的頭髮的一瞬間,她還能得到一種顧影自憐的自豪感。

十 後果

她是在冬季將盡時被攆走的。夏季過了,冬季又來。日子短,工作也少些。冬季完全沒有熱,完全沒有光,完全沒有中午,緊接著早晨的是夜晚、迷霧、黃昏,窗欞冥黯,什物難辨。天好象是暗室中的透光眼,整日如坐地窖中。太陽也好象是個窮人。愁慘的季節!冬季把天上的水和人的心都變成了冰。她的債主們在緊緊催逼她。

芳汀所賺的錢太少了。她的債越背越重。德納第夫婦沒有按時收著錢,便時常寫信給她,信的內容使她悲哀,信的要求使她破產。有一天,他們寫了一封信給她,說她的小珂賽特在那樣冷的天氣,還沒有一點衣服,她需要一條羊毛裙,母親應當寄去十個法郎,才能買得到。她收到那封信,捏在手裡搓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她走到街角上的一個理髮店,取下她的梳子。她那一頭令人歎賞的金絲髮一直垂到她的腰際。

“好漂亮的頭髮!”那理髮師喊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