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坊坊門關閉,白日喧囂的大街根本不可能看到人,此時深夜聽到腳步聲,祿東贊不由好奇起來,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出了屋子,來到四方館的院中。
院中站著許多吐蕃隨從,他們更早聽到外面的動靜,紛紛出屋檢視究竟,每個人拔刀在手,警覺地隔著大門聆聽著外面的聲音,只是礙於大唐宵禁律法森嚴,吐蕃眾人也不敢輕犯,所以沒人出門。
見祿東贊出來,隨從們紛紛行禮,祿東贊擺擺手,沉聲道:“外面何事喧譁?”
隨從搖頭:“好像有許多人往咱們四方館方向來,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亂了,大相,會不會是唐國出爾反爾,要對咱們動手了?”
祿東贊失笑搖頭:“本相來唐國後一直本分,也並未開罪唐國皇帝和大臣,求親也是按照兩國的禮數來求的,唐國君臣有何理由對咱們動手?更何況咱們吐蕃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敢對咱們動手,唐國君臣不考慮後果麼?你們未免太多疑了。”
隨從勉強陪笑了幾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四方館的院子外面便有人啪啪打臉了。
“快,就是這家,沒錯了!”
“吐蕃人真住這裡?”
“沒錯,我看得真真的。”
祿東贊和吐蕃隨從聞言色變,面面相覷之後,祿東贊強笑道:“勿慮,他們不敢拿咱們怎樣的,定是長安城內有刁民作亂……”
隨從們紛紛配合的點頭。
“裡面就是吐蕃人的住所了,快,點火燒屋!”外面的喊叫聲又一次打祿東讚的臉。
祿東贊額頭開始冒汗,卻強撐著冷笑:“呵呵,嚇不到我的,今夜大雨,萬物溼透,連片樹葉都點不著,卻妄言什麼點火燒屋,豈不可笑……”
隨從們這次卻無人回應附和了,直到現在大家的腦子都是一片懵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祿東贊也一樣,外面那群人分明是衝著吐蕃人來的,可祿東贊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自己在長安城裡到底得罪了誰。
冤有頭債有主,凡事總有個因果吧?自己並沒有種下惡因,那麼眼前這莫名其妙的惡果到底是腫麼回事?
今夜外面那群人似乎是職業打臉的,而且專打祿東讚的臉,祿東讚的冷笑還掛在臉上,外面便有了動作,接連嗖嗖幾聲作響,從院子外面扔進來無數只小陶罐。
祿東贊臉色大變,儘管只是夜空裡的驚鴻一瞥,可他仍看清了小陶罐的模樣,聯想到李素曾經在松州城下弄出的那種小罐罐,祿東贊愈發心驚。
幸好這次的小陶罐比較溫和,落在院子和房頂上便沒有爆炸,而是發出一陣碎裂聲。
祿東贊驚魂稍定,隨即鼻端卻聞到一股濃烈的火油味,祿東贊使勁吸了吸鼻子,味道仍消散不去。
身後的隨從卻指著房頂驚呼:“大相,是油!他們扔進來的是油!”
“什麼!”祿東贊大驚。
由不得一眾吐蕃人反應,四方館外面忽然又扔進了無數支燃燒的火把,漆黑的夜色裡,昏黃的火光像流星一般落在四方館的院子裡,房頂上,像一陣美麗眩目的流星雨。
四方館頓時火起,傾盆大雨淋在火堆上,卻毫無作用,油助火勢,火借風勢,四方館的大火瞬間便熊熊而起。
祿東贊再也無法為喜愛的大唐作任何解釋辯白了,不但童話裡是騙人的,中原的聖賢書也是騙人的,看看都教化出了一群怎樣的刁民!好意思說我們吐蕃是化外蠻夷,呸!不要臉!
祿東贊又驚又怒,眼看四方館的房子燒了起來,四方館內所有的吐蕃使團隨從全都亂了,有人紅著眼拔刀便往外衝,有人拼了命往燒著的屋子裡跑,搶救貴重的財物。
祿東贊一把揪住往外衝的隨從,厲聲道:“不準出去!唐國有宵禁嚴法,今晚這把火來得蹊蹺,焉知裡面有沒有圈套,出去便落了唐人口實!”
隨從們滿臉憤恨,卻只能從命,恨恨地瞪著四方館外。
火勢越來越大,照亮了四方館周圍的民居,如此大的火勢終於引起了武侯和坊官們的注意,於是銅鑼急促地敲響,四面八方傳蕩著氣急敗壞的救火聲。
外面放火的那群漢子似乎達到了目的,也紛紛跟著大喊起來。
“謀反了!謀反了!太子今夜謀反!”
聲音越傳越廣,隱隱蓋過了四面救火的呼喊聲,然後彷彿事先約好了似的,四方館外一陣雜亂匆忙的腳步聲,放火的漢子們一聲招呼,紛紛四散開來,隱沒入漆黑的夜色中。
祿東贊站在院子中,放火之人的喊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