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是十八歲,他的父母也還沒有離開他。
他的父親葉沖霄和漢回兩族的抗清義士都有來往,其時正在哈薩克族的酋長家中作客。哈薩克族是塔裡本草原上最驍勇善戰的一個民族,和駐屯回疆的清軍經常不斷地打仗,由於他們是遊牧民族,人人都有馬匹,能騎善射,出沒無常,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清軍無法消滅他們,提起了這些哈薩克人就感頭痛。葉沖霄助哈薩克人抗清,遂也成了清廷所要緝捕的人物。
那一天葉慕華在答應了這小姑娘的邀約之後,喜孜孜的回到酋長的帳幕,將事情稟告父親。
不料他的父親與哈薩克族的酋長在聽了他的敘述之後,面色全都變了。他的父親厲聲喝道:“你一點也不知人家的來歷,怎麼好胡亂答應人家?她是姓甚名誰?”
葉慕華道:“她說今晚見了我,就會告訴我的。她有一支射鷹的短箭還在我這兒,上面刻有她的姓,名字我還未知道。”
哈薩克族的酋長搶先按過了這支短箭,面色一沉,說道:
“葉大俠,你看這支漆金的精美羽箭,料不會是普通人家所有,這姑娘又是姓耿。嗯、我看只怕是約無好約。會無好會,令郎這個約會麼……”
葉沖霄道:“我明白了。”把那支短箭接了過來,“咔嚓”一聲,折為兩段,沉聲說道:“今晚這個約會你不必去了。”
葉慕華莫名其妙,愕然問道:“可是我還未曾明白呢,為甚麼不可以去?”
葉沖霄道:“因為她的父親是伊寧總兵!”跟著那酋長加以補充說明一時慕華這才完全明白。
原來伊寧是南疆的一個大城,伊寧總兵就是南疆清軍的最高指揮,這總兵姓耿,有一個女兒小名鳳姑,精於騎射,常常一個人在草原馳騁、打獵,哈薩克族人都知道耿總兵有這樣一個有本領的女兒的。她是總兵的女兒,當然用不著她去打仗。只從這一點來說,她和哈薩克人倒是沒有“直接”的仇恨,不過她既然是敵人統領的女兒,這約會當然也是不宜赴約的了。
父親的話,葉慕華不敢不依,但在他心裡卻還不是怎樣服貼的。“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即使她真的是總兵之女,也還不能就此斷定她是壞人。”他想。哈薩克的酋長和他爹爹恐防這個約會是計,是要將他騙入城中誘捕。葉慕華卻不相信一個天真未鑿的小姑娘,會可能如此工於心計。因此儘管他沒有赴約,但對於這個約會他的小姑娘,在他的心中卻還是保有一份好感。
這一幕往事在他心中翻過,接著又是一幕往事出現在他的眼前。
也是一個金風送爽的秋日,也是騎著駿馬賓士。但已不是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了,而是在黃沙漫天的陝甘道上。時間也已是三年之後了。
三年之後,陝甘道上,他第二次碰見了這小姑娘,不,隔別了三年,這“小姑娘”已長成為一個剛健婀娜的少女了。想起這幕往事,葉慕華不禁嘆了口氣:“想不到她當真是一個工於心計的蛇蠍美人。”
葉慕華的父母是在第二年便離開他而出海去的,這一次他是單人獨騎,帶著他父母給江每天的一封書信,準備到中原探親的,他的母親希望他獲得江海天的照料,但他的父親卻不欲他急急認親。不過,既然他們的兒子遲早都是要去拜見江海天。所以葉沖霄也不反對他的妻子用他的名義寫這封信。
葉慕華這時正是一個二十剛剛出頭的少年,有著一股少年人的志氣。他不想因人成事,給人家說他是仗著有“江大俠”這個靠山。所以他也願意聽從父親的吩咐,不急於到東平認親。這兩年來,他已獨自在塞外參加了好幾次抗清的活動。這次則是希望到中原結識更多的抗清豪傑,投身於更大的抗清鬥爭。他是打算在做出了一些成績之後,再去見他姑丈,讓他的姑父為他驕傲,為他驚奇。
這一日他正在陝甘道上縱馬疾馳,意氣風發。忽地有一騎快馬後面追來,比他的那匹坐騎更快,兩匹馬擦鞍而過,騎在馬背上的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不由得都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不約而同的也都勒住了馬韁。
那少女嬌聲笑道:“還認得三年前在草原上射鷹的姑娘嗎?”這剎那間,葉慕華不知說些甚麼話好,只是點了點頭。
那少女道:“我以為你早已忘了,那天晚上,你為甚麼失約。”
葉慕華不習慣說慌,又不便直言,期期艾艾的好半晌說不出話。那少女道:“好,我也不必問你什麼緣故了。我只想問你,你還願不願意與我交個朋友?”
葉慕華想不到她單刀直入的一見面便提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