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又再次闖入自己的心,如此突如其來的,讓她無所適從。
“重華……”歐陽暖伸出手指,凌空描繪他的眉眼,似乎有一肚子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卻又奇異地說不出來,她忽然笑了一聲,慢慢道:“等你好了,就離開吧……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歐陽暖以為自己在自言自語,過了片刻,忽然一聲倦怠虛弱的聲音飄來:“……你若不想回去,我陪你走……”
歐陽暖怔了一下,緩緩回過神來,見他灰暗的眸子面帶微笑的望著自己,心下一緊,手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掌緩緩包住。
“你……醒了?……”
“恩。”肖重華衝他笑笑,沒忍住咳嗽兩聲,道:“聽見你的聲音……就醒了……”
歐陽暖尷尬地嗯了一聲,然後便垂下眼簾,動了動手,想抽出來,卻冷不防地被某種力量握得更緊。
“你……”歐陽暖抬起頭來,被那雙不甚明亮的雙眸注視,忽然心下一顫,不知是怎樣一種情愫漸深心底,麻麻的,熱熱的,眼中一酸,讓她不自覺得有些熱意。
肖重華咳了兩聲,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歐陽暖幫他蓋好輩子,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淡淡地道了聲睡吧,剛要離開,卻忽然被人拉住。
“我陪著你,接下來的日子,我都陪著你……”
歐陽暖任他拉著,過了好久,才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留下肖重華,痴痴地看了她背影半響,最終敵不過睡意,慢慢進入夢鄉。
歐陽暖漸漸覺得,肖重華那樣凝神的目光,一舉手一投足間不經意的動作,氣勢猶在,根本不像是個失明的人,然而那刻意勉力搜尋捕捉她雙眸的眼神卻洩露了他的逞強,是啊,他那樣驕傲雍容的一個人,怎能容忍自己的雙眼看不見呢,他努力地根據聲音追尋她的位置,努力尋找她的方向,這是在勉強他自己……
“從今天開始,你就得去泡藥泉了,賀雨然說,若是同時施針,還有可能治好你的眼睛。”
肖重華臉色一白,偏了下頭,捉住她的手,“你在意嗎?”下一刻,握著她的手心卻又涼了幾分,面上神色愈發患得患失,“暖兒,我雖看不見你,可是,我還有雙耳,可以聽得見你,還有雙手,可以觸得到你……還是,你嫌棄這樣的我?”眉宇間是深深的自棄惶然,全身都是僵硬。
見慣了他雲淡風輕的穩操勝券,胸中溝壑無數卻不露聲色的韜略算計,卻從未見他這般無措脆弱。明知道不能原諒他,明知道不該原諒他,可是……
不忍,歐陽暖嘆了口氣。
瞬間,卻聽得他的呼吸一窒,他慢慢地伸出另一隻手一寸一寸覆在她的手上,夢囈一般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輕聲開口:“暖兒,你剛才這樣說……是關心我嗎?”
“不是!”歐陽暖否認。
肖重華臉上的光彩瞬間黯淡了。
“那麼——留在我聽得見觸得到的距離內,可不可以呢?”肖重華緩了口氣,繼續這樣懇求。
歐陽暖沒有回答,終究只是——默許。
翌日,攝政王下令送親隊伍繼續前行,他卻住進了別院。
這一住,就是三年。
“娘為何一直盯了爹看?”
“……”
直到念兒仰著小臉困惑出聲,歐陽暖才驚覺自己竟然自進房間開始眼光便未離開過肖重華,一時胡呼亂狼狽地調轉開眼睛,卻瞥見他一下抬起的雙眸,內中星輝熒熒縫蜷含情,歐陽暖一下怔然,竟似被逮個正著一般不敢移動,直到他輕輕地喚了聲:“暖兒”。她才記起他瞧不見,心中竟似長長鬆了口氣,雙眼調轉向窗外,不再看他。
“暖兒。”
“嗯”
“我記得你最喜歡京都望月樓的點心,我託人帶來了,嘗一嘗?”
“不餓。”
“外面起風了,身上冷嗎?”
“不冷。”
簡短生疏至極。即便簡單至此的一字兩字,只要她肯開口與他說話,他的眼中總會漾起一層柔柔的光輝,叫人看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能側開臉不去瞧他。
整整三年了,歐陽暖無比佩服他的耐心,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他只會有一個字,好。
這是他愛人的方式,一切以她為先,就像他當初覺得為她好,就固執地要讓她離去一樣。這是他骨子裡不會改變的東西,歐陽暖看著這樣的他,覺得心疼。
一陣風吹來,歐陽暖輕聲道:“我為你讀奏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