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講求氛圍,而他卻從來沒對自身的享受講究過,有時連自己都會感嘆,他們這二十多年是怎麼一起度過的?
侍衛為他端上粗糙的飯食,他兩天只吃了一頓飯,自然是餓壞了。拿起筷子在茶水中輕沾一下,這是她的習慣,如今也成了全家的習慣,沾完茶水後——他開始了屬於他的用餐方式。
吃飯是種享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享受方式,不能說誰對誰錯,如果終其一生你都改不掉一個人的習慣,那就試著去欣賞他吧。
“怎麼不發脾氣?我突然跑來。”雙手疊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她開口問他。
“對你發脾氣,沒用。”他們倆都是頑固的人,這麼多年他發那麼多次脾氣,卻鮮少有效果,她照做她的。
“仗還要繼續打麼?”
“沒活捉周蜀,看來是要繼續,不過時間可能要拖很長。”
“多長?”
“周蜀躲回了運河南岸,想殺他,要先建一支水軍。”
唔,那是需要很長時間。
她抬起纖指指著他的鼻尖,引得一旁的侍衛們側目,敢這麼指著王爺的人,除了他們這位夫人,其他基本都去見閻羅王了。
“你騙我!”她道,說好殺了周蜀回林嶺的。
“我沒騙你,是周蜀太難殺。”無視妻子指著他的鼻尖,繼續吃他的飯。
“你這輩子殺不了那姓周的,是不是都不回去了?”那姓周的龜縮到江南,想殺他何其難!
“他年紀比我大,女人比我多,估計會早死。”所以她不必愁回不去林嶺。
君錦以指點唇,洩氣地笑笑,“也對。”
“吃完飯,要不要先送你出城?”咬一口鹹肉,換他問她。
倒杯茶遞給他,“你下午還有事?”
“沒有。”後面的事都可以交給下面人去處理。
“那你陪我去看看這裡的絲綢店吧。”
接過她的茶喝一口,隨即點頭,“好。”
一般來說,在經歷戰爭的洗禮後,夫妻團圓多半應該是抱頭痛哭或相互安慰,可羅氏夫婦沒有,他們過得很平淡,只是攜手在這烽煙滿布的小城裡閒逛!
——地獄待久了也會習慣的,這就叫麻木不仁吧。
這小城不大,百姓們皆已逃離,空蕩蕩的,很好逛。
在一處絲綢店門前,羅瞻放開妻子的手,讓她進去看她的,而他則從門柱上拔下兩隻歪七扭八的箭,扔給一旁的侍衛,“去查查是哪個人放的,打三十軍棍。”說過內城街市不許放箭,居然還有人不聽軍令。
“是。”侍衛仔細檢視箭頭上的標記,準備找出那個倒黴蛋。
羅瞻跨進門檻時,君錦正站在櫃檯後細細觀賞各種絲綢。她不是想裁衣服,只是因為最近在收購北方的綢店,想知道各地城鎮的綢緞質料和顏色而已。
——既然他不卸甲歸田,她也不會放下手裡的事,一個人在家太閒。
“這匹紅緞很不錯。”指著一批紅緞對他道,她並不是在問他意見,女人選東西很少聽男人意見,只是想聽到他們的贊同而已,“可以買回去給尤兒裁嫁衣。”
“唔。”他倚在櫃檯外答應著,知道她不是真在向他徵詢意見。
一番靜默後,夫妻倆的視線都望向身後的侍衛——給錢啊,他們兩口子身上從不帶錢的。
侍衛啞然,這裡沒人,給誰錢?再說用得著給錢嗎?
心裡雖這麼想,但仍是伸手從懷裡掏了錠銀子與紅緞交換了位置。
沒錯,他們也許是商人,是土匪,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會坑人、搶人——他們不會佔別人太多便宜,相對的,別人也不要妄想佔他們的便宜,這是羅氏夫婦的共同處世方式。
從綢莊出來後,侍衛們抱著紅緞子遠遠跟在羅氏夫婦身後,轉過兩條街後,他們漸漸放慢了腳步,因為王爺和夫人此刻恐怕也不希望有人跟著他們了……
與自己的愛人手拖手行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其實是件很浪漫的事,君錦這麼想。
而對羅瞻來說,他絲毫沒覺出這種枯燥的晃盪有什麼意境,只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閒逛而已。
他們倆估計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幸福自己的,不必讓對方應和。
幾隻花喜鵲在槐樹枝椏間嬉戲著,從雀鳥的眼睛裡望過去,天地相交,半城煙火、半城空,空曠中有一白一黑兩個身影,正手拖手行在小城的大街上。
這兩人還真是閒適的無聊,而且違逆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