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奶奶離奇的失蹤方式——這個很少出門的老嫗,是在裘澤睡著後的黑夜裡,披上外套穿好鞋子,自己走出去的。她一定認為自己可以在天亮前回來,或者,她因為某個原因而下決心讓十歲的裘澤從此獨自生活。
還有……從心靈深處逐漸覺醒過來的奇特能力,使他彷彿開了一隻特別的眼睛,並且視力正一天比一天好。
這所有的一切讓他覺得,他終將追查到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巨大物體,極其巨大,以至於讓他決定放棄,而把精力轉移到古董上來。他不知道自己對古董的狂熱裡,有多少成分是因為這種刻意的注意力轉移,有多少成分是由奇特能力所致,又有多少成分是真正天生從骨子裡帶來的。
其實裘澤很早就知道,即便他不再追查一切,如果那個物體足夠巨大的話……
牛頓說,質量越大的物體產生的引力越大,從而吸住身邊那些微不足道的塵埃;愛因斯坦說,質量越大的物體對空間形成的曲折越大,這種曲折會讓周圍的物體向中心滑落。無論哪一種,都意味著如果已經被籠罩在巨大的陰影裡,那麼他終將無法逃脫。
就像今天的照片一樣,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訊號。
可是裘澤覺得自己還遠遠沒有準備好。事情來得太突兀了,他需要有什麼東西來幫他鎮定一下,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然後再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是主動進攻,還是繼續逃跑。
第43節:三。 巨大的引力(7)
膠帶把箱子裹得嚴嚴實實,裘澤拿起刀,從中縫切入,劃開。
如果沒有照片,沒有鬼影,那麼他現在面對這個箱子的態度一定好似一個面對豐盛大餐的老饕。
裘澤把紙箱的蓋子朝兩側翻開,露出了裡面滿滿當當的各色物品。他忽然想到了死刑犯,據說在上刑場之前,他們都會獲得一頓美餐。
他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無法逃脫命運,不論那是什麼。
他從箱子裡拿出第一件東西,木雕觀音像。不管它光澤有多暗淡,上面還留著些陳年的汙漬,雕工筆法又似有盛唐之風,裘澤只伸出三根手指一捏,就知道它本質上是什麼樣的貨色,隨手扔到一邊。然後是第二件,同樣只是用手從箱中拿出來,完全沒有停頓,半秒鐘後貌似清中期的瓷筆架就和木雕待在了一起。
沒有哪個古董專家能用這樣的速度來鑑別,就是俞絳也不行。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其實在極幼小的時候,某些東西就開始給裘澤若有若無的感覺了。可是小孩子不會覺得這有多特別,在他們的眼中,整個世界都是特別而新鮮的。
到了年紀大一些,頭髮生長的速度快一些,頭髮又更多更長一些的時候,裘澤開始懷疑,自己和別人是否有點不一樣。當然,以他一直保持到今天未改變過的性格,他從未在這一點上和任何人交流過。有時候他在想,自己的頭髮是否就和天線一樣,能接收到一些特別的資訊。
等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之後,裘澤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受到這樣的刺激,他發現自己的那種感覺也迅速地敏銳起來。在那之後不久,他就已經確信,自己是不同的。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就好像當你站在泰山之巔,一覽眾山小的時候,那種突然充塞在胸臆中的暢快與豪邁;就好像你站在赤壁懷古的時候,那種突然把你包圍的歲月滄桑;就好像你站在至親的墓碑前,那種突然將你擊潰的深沉哀慟和對死亡的恐懼。
可是這種突然傳遞到裘澤內心深處的感受,是當他接觸到某件物體時產生的。具體地說,是身體的某處面板觸碰到一件有悠長曆史的物體時產生的。
第44節:三。 巨大的引力(8)
如果這件東西的歷史越悠遠,裘澤的感觸就越大,但卻不總是如此。名山大川自然會給裘澤以深切的震撼,可隨便的一塊青石,也都經過了十萬百萬年的歲月,裘澤卻沒有多少感覺。倒是一件只有數百年曆史的古董,常常能讓他的內心猛烈激盪。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裘澤常常這樣想。原來我們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在身軀化為黃土深埋地下後,並不是化為虛空,從此在世上消散。而是留下了絲絲縷縷,依附在身邊的物體上。
所謂寄情於物,一件優秀的藝術品,不僅在誕生的過程中凝聚了創造者的心血,在此後的歲月裡被代代主人珍賞把玩,更往往經歷了人間多次的悲歡離合,其中驚心動魄之處,當事人強烈的情感衝擊,全都在古董上留下了常人無法覺察的烙印。反倒是那些出世不久就深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