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用膝蓋當腳,急挪向前,來到床邊。
“你叫什麼名字?”少爺盯著她,蹙眉問。
“小寧。”她低聲回答。
“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少爺忽然反問。
呃?她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
“哥兒,別為難她,小姑娘沒見過世面,進得府裡,怕都快怕死了,你還指望她能說出一朵花兒來?”周嬤嬤在一旁嘆道。
“我就想聽她說說話,嬤嬤別打岔。”少爺很堅持。
“你就隨便說些什麼吧……”周嬤嬤俯下身,在她耳畔吩咐。
“我……”小寧只覺得一顆心怦跳得厲害,都快從喉嚨蹦出來了,好半晌,才咬咬唇,囁嚅道:“我想問問少爺……為什麼……燭光是七色的?”
此話一出,聽者皆怔愣住。
“你想知道燭光為什麼是七色的?”少爺笑了,彷佛覺得她十分有趣。
“還有……為什麼簾子也會發光?那叮叮噹噹的,又是什麼聲音?”小寧索性豁出去了,一古腦兒把疑惑問個清楚,即使被攆出去也值了。
“你這丫頭倒也坦白!?”少爺笑道:“這燈罩子是用七彩琉璃做的,所以燈光一映,自然也成七色的了;簾子上釘了許多琉璃珠,同樣燈光一照,便會閃光;至於那叮叮噹噹的聲音嘛——是琉璃做的風鈴。”
這一口氣說下來,不知提到多少次“琉璃”,小寧在老家聽過,這“琉璃”可是很貴的東西,想來這些裝飾價值不菲。
“明白了嗎?”少爺見她沉默,笑著對她眨眨眼,“你喜歡琉璃嗎?”
“喜歡,像咱們家鄉的泉水一樣通透,而且是七色的,好漂亮。”她頷首答。
“說得好!?”少爺頻頻點頭讚賞,“通透二字用得最好,泉水這個比喻,也用得妙——你這丫頭,就留下吧!”
留下?小寧又是一愣。
不過,周嬤嬤卻大為驚喜。“哥兒,就這樣讓她留下了?”似不放心,她再次確定。
“這丫頭雖然傻了點,但勝在坦白。”少爺伸了個懶腰,“不像有些人,一見我就奉承,好話說了一堆,卻都是討厭的廢話。”
“快謝謝哥兒,謝謝哥兒!”周嬤嬤欣喜地再次按住小寧的頭,示意她行禮。
“不必磕了,”少爺揮揮手,“改天把腳裹了吧,天足實在看得難受。”
“哥兒,你不知道,她已經十二了,錯過纏足的年紀,現在再纏,別說纏不出樣子,腳說不定也會廢了。”周嬤嬤連忙道。
“所以,她這輩子都是大腳了?”少爺看著小寧的一雙腳丫子,深深嘆了一口氣,“可憐——可惜——”
真的很可憐、很可惜嗎?小寧從前一點也不覺得,因為鄰居姐姐纏足時,哭得死去活來,她那時還慶幸父母沒給自己上刑,但今天,這雙大腳卻讓她頭一次感到如此自卑。
沒由來的,她突然很希望眼前這個尊貴的男孩子能多喜歡自己一點兒,哪怕只有一點點……
但一雙天足,註定了她也許永遠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睞。
十年後
對小寧來說,每天下午的這個時候,是她一天中最輕鬆愜意的時光——
因為該忙的都忙完了,沒忙的還沒到時間,她有空閒,就會待在書房裡,坐在墨香撲鼻的案邊,或者看看書,或者寫寫字。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隔著幔子,並不顯得炙人,卻蓬勃有生氣,讓人不禁對明媚的未來懷抱著無限憧憬。
這個時候,府中大部分的人大多午睡去了,周圍靜悄悄的,只聞樹上斷續的蟬鳴。
“喬眠風。”她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寫下這個名字,口中喃喃念道。
這個名字,改變了她的一生,每次聽到或提起,都讓她心懷感激,甚至……摻揉著愛慕。
看著這個名字,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形成美麗的微笑。
她的書法並不算好,唯獨這三個字寫得極好,超過這世上所有的人,甚至超過名字的主人。
“已經把墨磨好了?”
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小寧提起的筆,停頓在半空中,連忙回眸,巧笑倩兮,“爺,這麼快就醒了?當心晚上看書犯困。”
從前的“哥兒”,已變成現在的“爺”,無論稱謂如何變化,他仍是他,讓她一見便笑若晨花的男子。
“你的字越寫越好了,”喬眠風走近她,瞅了案上的宣紙一眼,頷首道:“明兒個寫帖子,你替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