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終結得並不漂亮,她和了都醜陋地死去了,還有更多其他的生命隕落,她全都看到了,鯨魚血從頭澆下的感覺也在回憶之中,如此清晰,只要稍稍回想一下,那孩子的怨恨和氣惱,都將輕易地從心頭浮起。
牽扯在這些尖銳情緒之中,另一重醜陋而熟悉的心緒也隨之露出鮮明模樣。她悄然翹起嘴角,看向五條悟的眼神不自覺地柔軟了些許。
其實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神一定很奇怪。她也曾以這般目光看過其他人嗎?想不起來了,也不願想起。
於是,感謝的話語也被藏起了。她有說出了那句話:“她的秘密,還是不想知道嗎?”
五條悟也笑了,搖了搖頭,果斷而堅定,根本沒有半秒鐘的猶豫。
同她不一樣,他的笑意輕鬆而自在,一眼看去,大概真的會墜入由他編造的假象之中。幸好她的六眼看得出來,他其實沒有面上表現得那麼不在乎。
他只是不想在這裡聽到,也不希望由她說出口而已。
他是否也藏著秘密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可能是“否”。
“要是輕易地說出口了,所謂的秘密就不能算作秘密了喲,曉小姐。”
這麼說著的五條悟,有種玩笑般的口吻,居然還說出了尊稱,真不知是當真心懷尊敬,還是單純只想戲弄她一下。
五條曉沒有生氣,倒是認真琢磨起了他的話:“正因為要被一直藏起,所以才會被稱作秘密才會被叫做‘秘密’……你說的沒錯。”
很難得的,她予以了贊同。
“如果是我的話,也絕不會讓自己的秘密被任何人知道的。”她說。
“那麼你的秘密是?”
“我不會說出來的,就算死了也不會。”
五條悟撇撇嘴,戲謔了一句:“可你現在已經死了誒。”
“嗯。我已經死了。”
這的確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沒有錯,她的時間就將走到盡頭。結界正在做著最後的崩塌,真正的死亡近在眼前,她的期待終於得以實現。
緩緩邁步,身體變得逐漸沉重,步履拖拽在草葉之中。有些走不動了,好像有無形的力量正在拉扯著身軀向下。跌向地面時,五條曉記起來了,這種無形之力應當被稱作“重力”。
已無力再站起了,幸好她抵達了她的終點。
五條了的屍體就在眼前,尚存的左眼在不知何時終於合攏,不知他是否看到了饑荒的消亡。五條曉希望他看到了。
伸出愈發僵硬的手,想要最後拂過他破碎的眼眶,蒼白的手掌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軀。在下意識發出的“啊”一聲輕呼後,她想起來了。
“這裡也是映象的一部分啊……”
而不是真正的、她的脊骨所存在的空間。
沒想到連創造了這個結界的自己也堪堪迷失於此處,多麼可笑。五條曉自嘲般的笑了幾聲,肩膀也隨之僵硬地聳動著,垂落的指尖依舊穿透在那副虛假的身體中。她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指尖又痙攣似的猛然拉扯了一下。
“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她抬起頭,望著五條悟,“請讓他回到五條家的歷史之中吧。能與你一起袚除天災的詛咒,是他實現的奇蹟,他應該被銘記,哪怕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犯了不小的錯。當然,這也要怪我。”
“嗯。沒問題。”
“謝謝你。那麼就……永別了,六眼。”
五條曉握住他的手,僵硬而冰冷。那抹獨特而鮮豔的赤紅正在一點一點褪去,從她的右眼之中溶解,化作血水淌落,露出原本的深藍。
“帶她回家吧。”
她最後的話語不是永別,而是這一句。
在五條悟能夠予以回應之前,結界轟然崩塌。天頂的岩石如同碎裂般下落,但在此處窺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碎石會在空氣中化作虛無,草原也逐漸走向枯亡。他扶起跪坐在地上的五條憐,朝著視野裡唯一不見動盪的山洞走去,步入徹底的黑暗之中。她的身軀沉沉地壓在自己的肩上,手臂也無力地垂落著,只能在他的扶持下前進,但實際上根本無法邁出半步,只是被拖著向前罷了。
不成想,一切終了的最後時刻,還免不了操勞一番。五條悟忍不住露出苦笑。
在這幅空空如也的身軀中,還沒有看到熟悉的影子,在許久之後,也只是聽到了熟悉的嚅囁聲。
“你的妹妹……她向你藏起了一個很汙穢的秘密。”話語遲鈍了片刻,似是會被碎石壓入地底,“你真的不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