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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你有什麼好笑的?”他說,眼睛裡閃現出一絲惱怒的神色。

“你這人太沒心眼了。你從來不懂欠人家的情。誰也不欠你的情。”

“如果我因為交不起房租被攆了出來,逼得去上了吊,你不覺得心裡不安嗎?”

“一點也不覺得。”

他咯咯地笑起來。

“你在說大話。如果我真的上了吊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你不妨試一試,就知道我後悔不後悔了。”

他的眼睛裡露出一絲笑意,默默地攪和著他的苦艾酒。

“想不想下棋?”我問他說。

“我不反對。”

我們開始擺棋子,擺好以後,他注視著面前的棋盤,帶著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當你看到自己兵馬都已進入陣地,就要開始一場大廝殺,總禁不住有一種快慰的感覺。

“你真的以為我會借錢給你嗎?”我問他。

“我想不出來為什麼你會不借給我。”

“你使我感到吃驚。”

“為什麼?”

“發現你心裡還是人情味十足讓我失望。如果你不那麼天真,想利用我的同情心來打動我,我會更喜歡你一些。”

“如果你被我打動,我會鄙視你的。”他回答說。

“那就好了。”我笑起來。

我們開始走棋。兩個人的精神都被當前的一局棋吸引住。一盤棋下完以後,我對他說:

“你聽我說,如果你缺錢花,讓我去看看你的畫怎麼樣?如果有我喜歡的,我會買你一幅。”

“你見鬼去吧!”他說。

他站起來準備走,我把他攔住了。

“你還沒有付酒帳呢。”我笑著說。

他罵了我一句,把錢往桌上一扔就走了。

這件事過去以後,我有幾天沒有看見他,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正坐在咖啡館裡看報紙的時候,思特里克蘭德走了過來,在我身旁邊坐下。

“你原來並沒有上吊啊。”我說。

“沒有。有人請我畫一幅畫。我現在正給一個退休的鉛管工畫像,可以拿到兩百法郎。”①

①這幅畫原來在里爾的一個闊綽的廠商手裡,德國人逼近里爾時他逃赴外地。現在這幅畫收藏在斯德哥爾摩國家美術館。瑞典人是很善於這種混水摸魚的小把戲的。(作者注)

“你怎麼弄到這筆買賣的?”

“賣我麵包的那個女人把我介紹去的。他同她說過,要找一個人給他畫像。我得給她二十法郎介紹費。”

“是怎樣一個人?”

“太了不起了。一張大紅臉象條羊腿。右臉上有一顆大痣,上面還長著大長毛。”

思特里克蘭德這天情緒很好,當戴爾克·施特略夫走來同我們坐在一起時,思特里克蘭德馬上冷嘲熱諷地對他大肆攻擊起來。他慣會尋找這位不幸的荷蘭人的痛處,技巧的高超實在令我欽佩。他這次用的不是譏刺的細劍,而是謾罵的大棒。他的攻擊來得非常突然。施特略夫被打得個措手不及,完全失掉防衛能力。象一隻受了驚的小羊,沒有目的地東跑西竄,張皇失措,暈頭轉向。最後,淚珠撲簌簌地從他眼睛裡滾出來。這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於,儘管你非常惱恨思特里克蘭德,儘管你感到這出戏很可怕,你還是禁不住要笑起來。有一些人很不幸,即使他們流露的是最真摯的感情也令人感到滑稽可笑,戴爾克·施特略夫正是這樣一個人。

但是儘管如此,在我回顧我在巴黎度過的這個冬天時,戴爾克·施特略夫還是給我留下了最愉快的回憶。他的小家庭有一種魅力,他同他的妻子是一幅叫你思念不置的圖畫;他對自己妻子的純真的愛情使人感到是嫻雅而高尚的。儘管他的舉止還是那麼滑稽,但他的感情的真摯卻不由你不被感動。我可以理解他的妻子對他的反應,我很高興她對他也非常溫柔體貼。如果她有幽默感的話,看到自己的丈夫這樣把她放在寶座上,當作偶像般地頂禮膜拜,她一定也會覺得好笑的;但是儘管她會笑他,一定也會覺得得意,被他感動。他是一個忠貞不渝的愛人,當她老了以後,當她失去了圓潤的線條和秀麗的形體以後,她在他的眼睛裡仍然會是個美人,美貌一點也不減當年。對他說來,她永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他們的井然有序的生活安詳嫻雅,令人非常愉快。他們住房只有一個畫室,一間臥室和一個小廚房。所有家務事都是施特略夫太太自己做;在戴爾克埋頭繪畫的當兒,她就到市場上去買東西,做午飯,縫衣服,象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