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晃著頭,嚎啕大哭。
他沒有解釋與肖琳之間的發生的事情,警衛局報告裡已經寫得很清楚,無需多說。
他只是在發洩,在悔恨。
淚水從指縫間滲透出來,被牙齒緊緊咬住的嘴唇邊緣發出“嗚嗚”的哽咽。魯正雄不斷用手揪起頭髮,拼盡力氣狠狠地拔。
陳彥霖冷冷地看著這一幕,臉上掠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蒼白。恨怒和森冷逐漸從目光中消失,變成一抹淡淡的悲哀。
魯正雄的遭遇不是個案。
有很多人都有著與他相同的遭遇。
軍隊是整個轉移系統最龐大的一部分。軍工企業、研究機構、鋼鐵、機械……全國五分之一的人都接受過體質檢測,甲類和乙類比例大約各佔百分之五十。考慮到食物和免疫藥劑產量等因素,絕大部分人都被拋棄了。
陳彥霖十多年前就認識魯正雄。那時候,他是一個很不錯的軍官,合格的軍人。
環境能改變人,悲慘的遭遇會摧毀人的意志。
最親密的家人都死了,獨自活著……與其說是幸運,不如說是折磨。
按照和平時期的觀點,魯正雄其實沒有做錯——無論肖琳的人事轉換,還是蘇浩的晉升手續延誤,都合乎軍內正常手續流程。如果沒有人發現,這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最多,補上一份額外說明,再重新走一道程式就是。
陳彥霖無法容忍這種上下其手的行為。
儘管魯正雄值得同情,卻不能得到寬恕。
“你有二十四小時交接手上的工作。然後……去六十八師報道吧!”
東部前線的戰爭異常慘烈。雖然有免疫藥劑遏制了病毒擴散,所有士兵都注射過一階強化藥劑,卻依然有相當程度的傷亡。
沿海城市人口比例遠遠超過內地,龐大密集的城市群限制了裝甲部隊大規模機動,鱗次櫛比的鋼筋水泥建築把炮彈威力降至最低。空軍試投過幾次雲爆彈和中子彈,幾乎沒有什麼效果。頭部是喪屍唯一的要害,破壞內臟對它們毫無影響。哪怕手腳炸斷,這些悍不畏死的可怕生物仍然可以像松毛蟲一樣蠕動。
東部方向集中了四個重灌機械化師。六十八師只是其中之一。
陳彥霖把魯正雄調到前線的用意很明顯——要麼戴罪立功,要麼戰死。
現在是非常時期,軍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人員補充。除了無可赦免的重罪,一般情況下的違紀、偷盜、詐騙、強姦之類罪行都可以被赦免。作為必須付出的代價,罪犯將被編入前線搜尋部隊。他們配備的武器均為格鬥刀或長柄戰斧,沒有槍械。城市突入作戰需要大量士兵與喪屍肉搏,傷亡極高,卻多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魯正雄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
他轉過身,神情呆滯地看著陳彥霖。
沒有暴怒,也沒有哀求,就像失去主動思維,完全依靠本能行動的喪屍
兩個人在沉悶的氣氛中默默對視了近半分鐘,魯國雄蹣跚著腿腳轉過身,朝大門方向走去。
他其實很想說點兒什麼。
可說與不說之間沒有任何分別。
除了服從和接受,根本沒有第二條路。
房門輕輕開啟,又輕輕合攏。
陳彥霖面無表情地走回辦公桌前坐下,不由自主揉了揉酸脹的眼角,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按下桌面上的電鈕,正前方立刻升起一道寬大的顯示屏。短暫的電子干擾過後,螢幕中央出現了一個身材肥胖的老者。他的頭髮稀疏,幾乎禿頂,肥大的肚腩把制服高高撐起,鼓脹程度就像八個月的孕婦。他神情威嚴,胸前排滿密密麻麻的履歷表,肩膀上赫然佩戴著令人畏懼的中將軍銜。
他是41集團軍司令許仁杰。
“那件事處理完了?”
螢幕上許仁杰神情平淡,就連問話的口氣也帶有幾分頤氣指使的成份,毫不顧忌陳彥霖是集團軍內第三號人物。
陳彥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慢慢點了點頭。
“我跟六十八師的老張說好了,小魯過去就直接充入三十七搜尋中隊,擔任隊長一職。讓他在那邊鍛鍊幾年,好好認識一下自己的錯誤。”
許仁杰“呵呵”地笑著,彷彿是在說一件無關輕重的小事情:“我把另外幾個人都關了禁閉,警衛局那邊已經把事情經過調查清楚……老陳啊!依我看,這件事差不多就算了,沒必要繼續折騰。”
陳彥霖安靜地坐著,面色沉穩,心裡卻不斷冒出熾熱的憤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