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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胡三覺得這東西不錯,就買了兩麻袋。原打算拉回虛土莊,半路上嚼了幾粒,滿口流油,味道卻怪怪的,不像人吃的東西,便轉手賣給了野戶地。

野戶地人對這種長著好看花紋,大而飽滿的果實一見鍾情。加上胡三介紹說,這種東西能榨油,產量高得很,一畝地能收幾千公斤,便全買了下來。

第二年,野戶地的田野上便長滿了又高又大的蓖麻。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高大的作物。一村人懷著興奮與好奇,看了一夏天的蓖麻開花,在扇面大的葉子下乘了一夏天的蓖麻涼,接著在蓖麻殼噼噼啪啪的炸裂聲中開始了收獲。幾乎每家都收了好幾麻袋蓖麻籽。

可是,這種作物的油根本不能食用,吃到嘴裡味道怪不說,吃多了還肚子疼,頭暈,噁心。喂牲口,牲口都不聞。

野戶地人第一次遭人欺騙,他們把往年種油菜、葵花、胡麻的地全種上了不能吃的蓖麻。整個一年,村裡人沒有清油炒菜,做飯,家家的鍋底結著一層黑糊鍋巴。他們咽不下這口氣,全村人聚在一起,想了一個報復胡三的辦法。

辦法是村會計想出來的。

會計說,“我粗算了一下,這一年我們至少有三十個整勞力,耗在種蓖麻上,加在一個人身上就是三十年。我們也要讓胡三付出三十年時間。”

“對,胡三讓我們白種一年地,我們讓狗日的白活三十年。”村民們說。

從虛土莊到野戶地,剛好一整天的路。早先人們大都以這種距離建村築鎮,天亮出發,天黑後到達另一個村莊。睡一夜,第二天早晨再啟程,依舊在天黑前,遠處的村莊出現在夕陽裡,隱約聽見狗吠,人聲,聞見夕煙的味道,卻不能一步踏入。總還有一截子路,走著望著天黑下來,啥都看不清時進入村子,路兩旁的房子全埋入夜色,星空低貼著房頂,卻照不亮那些門和窗戶。月亮在離村莊十萬裡的地方,故意不照過來一點光亮。只有店鋪的木柱上吊一盞馬燈,昏昏的,被密扎的蚊蠅飛繞。或者根本沒店鋪,村子一片黑,誰家都不點燈,都知道一輛遠路上的馬車進村了,不會跟他們有啥關係,只是借住一宿,天一亮又上路了。誰也不願知道過路人是誰。過路人也不清楚自己經過了怎樣一座村子。守夜人那時還沒醒來。每天一早一晚站在村頭清點人數的那個人,也回家睡覺了,過路人像一陣風經過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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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來的三個故事(6)

那時候,總有一些人,一座村莊一座村莊地穿越大地。許多人打算去遠處生活,當他們走累了,天黑後在一片看不清的地方睡下,第二天醒來也許有人不想走了。這個村莊無緣地多出一個人。可能晚上的一個夢使人留下來。也可能人覺得,從天亮到天黑,已經足夠遠。再走也是一樣的,從天亮走到天黑。那時村子間大都一整天的路。後來人多起來,村子間又建起村子,捱得越來越近,人就很少走到天黑。處處可以留宿,沒有遠方了。天黑成了一個難以到達的地方。天黑後天亮又變成難以熬到的遠方。

還有時整座村莊載在馬車上穿越大地,傢俱,木頭,鍋碗,牛羊草料,車裝得高高,人坐得高高,老遠就看見一座村莊走來,所經的村子都會讓開路,人躲在牆後,讓人家快快過去。哪個村莊都不敢留這樣的車馬。連過一夜都不敢。

胡三是這些遠行客中的一個,趕一輛馬車,幾乎走遍這片大地上所有村落。他不像那些人,走著走著被一個夜晚或村落留住。忘記最初嚮往的去處,忘記家。他總是走著走著就回到自己的村子。有時他還想往前走,可是,車和馬已踏上回返之途。他全不知覺,一覺醒來,馬車停在自家院子。

這樣的日子好像沒有邊際,有幾年胡三跑東邊的買賣,拉上虛土莊的麻和麥子,到老奇台,換回鹽和瓷器。另一些年他又做西邊的皮貨生意。他都已經忘了給野戶地賣過蓖麻籽的事,有一天,很偶然地,從野戶地那邊過來一個人,也是天黑後走進村子,敲開胡三家的門,說要買些苞谷種子。去年冬天雪落得薄,野戶地的冬麥全凍死了,現在要補種苞谷,全村找不出半麻袋種子,離野戶地最近的村莊是虛土莊,在虛土莊他們只認識胡三,所有求胡三幫個忙,買幾麻袋苞谷種子,還先付了一筆定金,要胡兩天內務必備好貨運過去。

胡三對這筆送上手的買賣自然樂意,當即備了幾麻袋苞谷,第二天一早,便吆喝馬車出村了。

兩個村莊間只有一條車馬路。平常少有人走。所謂車馬路,就是兩道車轍間夾一道牲畜蹄印,時深時淺,時曲時直地穿過荒野。胡三在這條路上走過無數次,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