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翻過山到信州去的。請問,要走多少路才能到有客棧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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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聖僧 十
“‘你呀,還有八里多路呢。’
“‘另外就沒有肯留人住的人家了嗎?’
“‘沒有啦。’
“她那清亮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邊這麼說邊端詳著我。
“‘是這麼個情形。說實在的,即使有人告訴我,只要再走一百多米,就有一個人家,為了積陰德,讓我睡上房,整宵替我扇扇子,我也連一步都走不動了。不管哪裡的庫房也好,馬棚的一角也好,求求您啦。’
“我心想,剛才的馬嘶,準是從這個人家發出來的,所以就這麼說了。
“婦人沉吟了半晌,她抽冷子側過臉去,拿起布袋,像灑水一樣嘩啦一聲把白米倒在膝邊的桶裡,她按住桶邊,用一隻手掏著米,低頭看了看。
“‘啊,就留您住下吧。剛好大米也夠給您煮飯的。又是夏天,山裡的房子雖然涼,沒有被子大概也能對付。喏,您好歹先上來吧。’
“話音未落,我已經一屁股坐在廊沿上了。婦人倏地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來說:
“‘師父,我得預先交代一聲。’
“她的口氣很堅決,我就膽戰心驚地答應道:
“‘唉,唉。’
“‘不是別的。我有個毛病,就想打聽京城的訊息。您的嘴封得再嚴,我也死乞白賴地想問您。但是到時候您可千萬不要告訴我。知道了吧?我一個勁兒地問,您說什麼也不要回答。即使我一定要求您告訴我,您也無論如何不要說。這一點您可要好好記在心上。’
“婦女的話裡似乎有文章。
“我覺得,住在孤零零的房屋裡的婦女這番話,像崇山幽谷一樣莫測高深。但這並不是什麼難以遵守的戒律,我唯有點頭而已:
“‘是,好的。我決不違背您的囑咐。’
“婦人立即變得親切了。
“‘屋裡儘管髒一些,請您快到這邊隨便坐吧。我給您打盆洗腳水來吧?’
“‘不,用不著。請借給我一塊抹布。喏,要是順便把抹布擰得溼溼的就好了。路上遭了殃,難受極了,恨不得把這身子扔掉拉倒。我想擦擦背,真是不好意思。’
“‘啊,出汗了,一定把您熱壞了。等一等。對旅客來說,最高階的享受就是到了客棧洗個熱水澡。我這裡,不用說洗澡水,連茶水都不能好好招待。可是,房後的懸崖下邊有一條清涼的小河,去衝個澡好不好?’
“我一聽,恨不得飛去。
“‘啊,敢情好。’
“那麼,我領您去吧。喏,我也正要去淘米哩。’
“她將那個桶夾在腋下,下了廊沿,穿上了稻草屐。然後蹲下去看了看廊沿下面,拽出一雙舊木屐,把塵土拍打下去,替我擺好。
“‘請穿吧,草鞋就撂在這兒好了。’
“我把手一揚,向她鞠了個躬。
“‘實在不敢當,我太過意不去了。’
“‘留您過夜也是前世因緣。您不要客氣嘛。’
“真是殷勤得很哩。”
高野聖僧 十一
“‘喏,跟著我往這邊走吧。’
“婦女又夾起那隻淘米桶,將一條手巾往細細的腰帶間一掖,站起來了。
“她那濃密的頭髮是束起來的,還插了把梳子,用簪子一別。那風韻就甭提有多麼姣好了。
“我也趕緊解下草鞋,馬上換上舊木屐,從廊沿上站起來一看,那位白痴先生也直拿眼睛盯我哪。
“他好像是大舌頭,以傻里傻氣的聲音說:
“‘姐呀,著,著。’
“他邊說,邊懶洋洋地抬起手,摸摸自己那頭髮蓬亂的腦袋。
“於是,婦女那###的臉上露出酒窩,深深地一連點了三下頭:
“‘和尚,和尚?’
“少年嗯了一聲,又軟癱癱地坐在那兒擺弄起肚臍眼兒來了。
“我很同情她,幾乎頭都抬不起來。偷偷一看,女人好像毫不在意。我正準備跟在她後面走出去,從繡球花後面驀地鑽出一個老爺子。
“他大概是從後門繞過來的,穿著草鞋,從卡在腰間的墜子垂下一根長帶,下端繫著藥包。嘴裡橫叼著菸袋杆子,和婦女並肩站住了。
“‘師父,你來啦。’
“婦女掉過頭來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