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交談何止十句八句。他也那樣喜愛著黛絲特,他能看清杜娜身上浮誇的一面,總讓她和黛絲特學學。杜娜給她唱過小曲,她也喜歡這個小鹿一樣天真愛俏的女孩子。女僕給她布過菜,還關切地問她為什麼不怎麼吃飯,要留神照顧自己的身體。最小的那個不過八歲,是個聰明清秀的小男孩,長著一頭鬈曲的黑色短髮。總是默默地跟隨著黛絲特,在一邊不聲不響地陪伴著她,偶爾同他說句話就看見孩子眼裡羞澀、驚喜而純潔的火花……黛絲特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知為什麼,長久以來黛絲特始終記得塔文森憤憤不平地對著空氣揮舞拳頭,說她“五十步笑百步”。是啊,黛絲特是一個吸血鬼,這是她終生不能改變的事實,她始終要吸血,要殺戮。殺死洛柯莫亞還是別人是沒有分別的,人們為洛柯莫亞還是為別人流淚是沒有分別的,殺人的是她還是別的吸血鬼也是沒有分別的……總而言之是,有人死亡就有人為此痛苦,只不過往常黛絲特看不見靈柩,看不見眼淚,也不認識死者罷了。哪怕她做了一個人整整一世的妻子,哪怕她取得了一個“人”的虛假身份,暫時混跡在人群當中,但她並不能真的不靠吸血維生。也許塔文森的指責是對的,她並不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高尚。她選擇了這個命運早就該知道是這個結果……
黛絲特失神地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昏倒在地。
人群一陣譁然。巫婆面無表情地站起,終於停止了哼唱。
“那麼就是她了!”巫婆長長的食指彷彿直接點在了黛絲特的臉上。
人們朝她聚攏來。
“你這個邪惡的妖孽,你不知道畏懼神靈嗎?連洛柯莫亞大叔這樣的聖人都殺害?我們還見過你在他的客廳裡彈琴呢。總有一天,你惡貫滿盈,菩薩的震怒會把你們徹底毀滅。從天而降的火雨將索多瑪、蛾摩拉、通天塔、龐貝城毫不留情地全部毀滅。而你這個妖精,也會在火雨中活活燒死。”
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辱罵著黛絲特,他咬牙切齒,聲音又急又快。他的嘴角因為恐懼而扭曲,他的眼神因為厭惡而冒火,要把他能夠想出來的詛咒統統加在她身上。
人群也在議論,“我早說她有問題了,世間哪有這樣妖豔的美人?”……面對著他們的咒罵,黛絲特像個布娃娃一樣失神而無力。
塔文森同樣出席了葬禮,他一直遠遠照看著黛絲特,沒有走遠過。且他心神寧靜,一點不受驅邪歌之惑。此刻他立即上前,叱退了眾人。他雖然憤恨得只想擰歪那個男人的脖子,大喝一聲,“憑你這凡夫俗子也敢妄測神靈的旨意!”然後輕蔑地把他的屍體一把拋落給人群,但他畢竟知道這是在街上,這個做法固然又酷又帥,他可不想破戒。“我妹妹身子弱,又因為洛柯莫亞大叔死了,心情很難過。她暈倒在地,你們不但不幫忙,還在這裡為難她嗎?”他扶走了黛絲特,沒有一人敢阻撓他。
他聽見她低低呻吟了一聲,“我受不了……”
“黛絲特,你今天是怎麼啦?”塔文森柔聲問道。
黛絲特含著眼淚,搖搖頭。
“你是在為洛柯莫亞大叔一家難過嗎?”塔文森聲音低沉,彷彿也很沉痛,低頭道,“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杜娜她誘惑了我。”
黛絲特的淚水始終在眼眶裡打轉,她點了點頭,繼而又搖搖頭。
這一回,她對塔文森並沒有懷恨,她甚至理解這可能真的只是一個意外,但又有什麼區別呢?正是他們一貫獵殺的行為註定了這場慘劇。
夜晚她在帕蘇帕提那神廟駐留良久,一動不動,雙手合十,坐到天明。在慈眉善目的菩薩面前,她更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無可饒恕。
黛絲特果斷地立刻啟程返回西司廷。一路上,她默默坐在馬車上,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多想找庫伊作一次長談啊,把所有的煩難痛苦都告訴他。她知道,天大的事情法老都會有法子的。
但上次“花開的聲音”全部灑在了聖·蒂安城堡邊的湖心,史達瑞也早已故去,一時也沒有法子讓他知道她的困境。
找誰去通傳呢?塔文森肯定是不行的,何必令他呷醋不快呢。那麼去找裘迪卡?他和她也有交情,也算一大護法,讓他幫忙倒是妥當的。
路上她遇見了古茨坦夫。“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啊?”他關切地問道,“怎麼啦?我可以幫你嗎?”
“嗯,多謝你了。你……有機會見到法老嗎?”
“那當然,我可早就成年了,當然能夠面見法老啦。”
“那……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