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遐想間,門口忽然起了些許騷動,西列有些不耐煩的眯了雙眼掃去,想看看究竟是誰那麼無禮,卻發現原本都半靠在沙發或座椅上的年輕客人們,都已經紛紛站直了身體,幾十雙眼睛聚集向門口。
少年的嘴角無聲地扯開了一個弧度,將手中水晶酒杯隨意扔給距離自己最近的侍從,掛起得體的笑容,邁開步伐向外走了去。才跨出門口,就看見少女纖細的身影迎立風中,原本心底那些不滿,在看到她的同時,也徹底化為了烏有。
柔順的黑髮不若往常的長辮,而是編織成了一對複雜的髮髻垂在兩側,以紅寶石金環束起,金環的頂端則是一雙栩栩如生的彩色蝴蝶,薄如蟬翼的翅膀上分別鑲嵌著一列七彩寶石,走動的時候,翅膀便會輕輕扇動起來,流光溢彩;一身看似禮服但在款式上又有著明顯不同的連身長裙,質地輕柔,金色的裙襬如百合花般盛開著,垂順過少女的雙腳,直拖到地上;而在這身衣物上,居然繡滿了各式各樣的蝴蝶,似乎輕輕一撲,它們就會飛起,沒入花叢中不見——眾人一看就明白,這套衣物的做工、料子,都明顯與時下所流行的有很大區別,而且賓客中有幾位也是出身皇室或貴族家庭的少女們,甚至也猜不出這衣服究竟屬於哪位設計大師的傑作,僅有少數幾位跟隨長輩見過皇氏家族中成員的才清楚,這是屬於皇氏特有的族服,非正式場合,一般都見不到。
西列自然是知道的,當然也就明白,瀾雲做這身打扮是在無形中告訴他,她對於這場“朋友之間宴會”的重視,笑容不由又擴大了幾分,快步走上前去,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勢伸出手去:“公主殿下能前來,真是我的榮幸。”
“二皇子客氣了。”瀾雲的笑容恰到好處,端莊、得體、高雅,她一面跨入門口,一面向那些賓客們道:“真是抱歉,讓大家等那麼久,實在是臨時有些要事耽擱了,還希望大家能夠見諒。”
委婉的口氣,又是特別的身份,就算有不少人等得已經老大不高興了,可是不管怎麼說,還都是面帶笑容地回應著,一面讓開路去,方便主人和最重要的客人進入大廳。
其實瀾雲這次倒不是故意拿姿態想要遲到,在她心目中,西列與那些普通的皇室貴族們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雖然這區別究竟在哪裡,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之所以會晚到,是因為在臨出門的時候,收到了一個不得不接的可視電話,對方恰巧是她少數幾個不敢忤逆的長輩之一,電話一打就將近五十多分鐘,雖然大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可她終究是不敢隨意結束通話的——只不過這些,又是不能在眼下這種公眾場合明言的;何況,以她的身份,本來也就無需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解釋。
只不過,當正餐結束,僕從們給各位客人紛紛端上甜點之時,瀾雲一面撥弄著手中金黃色澤的蜂蜜奶油布丁,考慮再三,終於還是看似無意地向著坐在自己左手便的西列輕聲道:“出門之前,接到了父親大人的來電……”
西列坐姿未變,卻是輕輕放下了手中本來攪動著的咖啡的銀勺子,一雙藍眸眨了眨,纖長的睫毛略略覆蓋了其中流動的異樣神采:“請繼續,公主殿下。”
皇氏一族的事,向來隱秘。雖然他與瀾雲認識已經快十年了,可卻從未聽她在自己面前提起她家中任何一絲一毫的情況,而這次她居然主動挑起話端,一半是暗示對之前遲到許久的歉意,也等於間接說明了遲到的原因;另一半,則是因為這個來電,估計與卡拉迪帝國脫不了關係。
可是,這兩點其實都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這個話題的開啟,其實更隱含了另一個含義,那就是——他,西列俄尼索斯伯茲,已經在這位命運公主的心中,開始逐步脫離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了——假如能夠得到皇氏和這位公主的支援,那麼他距離帝國的儲君之位,應該是又進一步了吧。
“西列殿下,這裡似乎並不適合繼續談論這個問題。”瀾雲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面切下塊蛋糕,卻又不吃,只是放在托盤中來回撥弄著,片刻後才繼續道:“我聽說學宮南面的餐廳,有幾道點心做得很地道,改天我做東,權當是今天瀾雲遲到的賠罪,如何?”
西列低首沉吟了下,這算是試探還是在變相表達橄欖枝的意圖呢?就他知道,這位公主可是非常高傲的人,平時獨來獨往,身邊只有皇氏保鏢和僕從們跟隨,從來不與任何一位皇室貴族中人有任何比較親密的往來,甚至連閨中密友都沒有——或者說,就他所知,沒有。
想到這裡,少年濃密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幾下,抬頭,溫柔地笑了起來:“公主殿下的邀請,是西列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