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的蒼瀾月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原本的睡意全數消失,她皺著眉跳了起來,臉色沉下,再也顧不上先前的安靜有禮:“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皇御族長完全無視她的反應,只是對著羅格納道:“我這個女兒年紀也不小了,她母親對她的終身大事也一直很操心,只要她喜歡,我們也不會反對什麼……不過,想要娶我皇御家的女兒,也不是沒有條件的。”
“哦?”羅格納看了眼臉色黑黑的蒼瀾月,雖然心中好奇,卻也不敢多表示什麼,只能禮節性地問上一聲。
皇御族長挑眉,笑容卻是慈祥如長輩:“娶了我皇御家的女兒,從今往後,終此一生,便只能有她一人。”
羅格納聽了不由失笑:“這是當然。”或許是冷淡的天性使然,又或許是見慣了母親的以淚洗面,自十年前他明白自己心中的牽絆為何開始,便已經有了這個決定。
“是麼?”皇御族長看似不經意地轉動了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指環,拉長了音調道:“儲君殿下可要考慮清楚,待到登基之後,帝國之內世家貴族中的勢力平衡聯姻,帝國之外強敵環伺下的政治和親,以及日後的年華老去——到那個時候,殿下真能無動於衷麼?”他抬頭,視線銳利:“皇御家向來護短,若是阿月嫁給你,受了半分委屈,屆時我皇御家不惜傾舉家之力,也會討個說法……”
“你說夠了沒有?!”蒼瀾月咬住唇站起身來上前兩步,胸口急劇起伏,她打斷父親的話語,臉色僵硬:“我喜歡他,是我的事情,與皇御家沒有任何關係——就算他以後對不起我,那也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用不著皇御家來出頭!”
“小月!”羅格納有些哭笑不得,什麼叫做“就算他以後對不起我”,居然對他如此沒有信心麼?看著眼前黑髮女子氣呼呼又帶著幾分強忍委屈的模樣,他心中不由一軟,站起身來伸出雙臂抱住她,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別生氣,你父親……沒有惡意……”
皇御族長冷眼看著,忽然笑了起來,帶著兩分無奈、三分好笑,還有五分被藏得很深的心酸,他知道以前的心結已經盤結得太深太重,如今女兒對他的看法甚至還比不上一名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他勉強壓抑下心中的不適,看向羅格納:“儲君殿下,你意下如何呢?”
羅格納想了想,開口反問:“不知您現在是以小月父親的身份,還是以一族之長的身份,來要求我回答這個問題?”
“有區別麼?”
“當然。”羅格納表情認真地點頭,抱著懷中女子的右手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是前者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回答您,答案還是如前面我所說的那樣;假如是後者……族長大人,您難道不覺得我們還需要一張談判桌麼?”
“好。既然如此,那麼剩下的,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會再多管閒事了。”皇御族長似乎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他站起身來,看了眼臉色仍是不豫的女兒,心裡不由又是一聲長嘆:“皇御家準備的賀禮,不日就將送到……儲君殿下,我們就在登基儀式那日再見了。”
“族長大人的盛情,在此先謝過。”羅格納態度恭敬地回禮。
蒼瀾月則是默不作聲,被他緊緊摟在懷裡,臉低垂著,看不清究竟是什麼表情,可是她的心裡,卻有一股股的思緒在劇烈翻滾著。
當初年幼的她,是那麼地期盼著自己的父母能偶爾來看她一眼,甚至不用說話,只要能看上一眼,給她一個鼓勵的回眸、一個安慰的微笑也好,可是她整整等了將近十年,無論如何努力做到最好,卻總是被忽視、被漠視。如今,所有的一切忽然天翻地覆,原來她才是真正的“命運之女”,原來母親也會坐在床頭摟著傷痕累累的她失聲痛哭,原來父親也會用那種慈祥的眼神看著她——既然當初的那一切都是演戲,為什麼在她失望離家的時候,卻連一點暗示都沒有?為什麼在她被暨下放逐的時候,沒有任何人來給她半點安慰?
她最初的願望,其實一直以來都很簡單,她希望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父母,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不用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小孩賴在父母身邊撒嬌,自己卻只能對著一面又一面的空蕩蕩的牆壁發呆。只是,當心裡那些最為柔軟和隱秘的地方,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被一點點磨去的時候,她又該如何去相信,忽然出現的親身父母,忽然鋪天蓋地而來的關懷,真的只是想要對她好?單純的只是想要補償她之前那段沒有親情的歲月?
皇御族長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眼神黯淡了下,如同來時那樣,靜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