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少說為妙,直奔主題:“我約了雪冰蟬明天見面。”
“雪冰蟬答應見你了?”竹葉青有些意外,“這樣順利?那麼說老天倒也待你不薄了。”
“老天待我不薄?”蘇慕哈哈大笑,舉起杯一飲而盡,“我是天底下最衰的倒黴鬼,如果路上有一攤狗屎,我跟你賭,只要一天不收拾,我管保一天兩趟來來回回都會踩個正著,躲都躲不過。老天除了不讓我死得痛快以外,幾乎所有的倒黴事兒都讓我攤上了,還說待我不薄?”
“倒黴,是因為你咎由自取。”竹葉青毫不同情地說,“你喝了那瓶真正的回憶,還不知道在你的前世到底做過些什麼嗎?”
“前世?你是說那個武士?”
“不錯,他的名字叫蘇慕遮。”
“蘇慕遮?”蘇慕笑起來,“一首詞的名字。”
竹葉青不理他,緩緩地轉動著空酒杯,輕輕吟誦起來: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天映斜陽山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好夢除非,夜夜留人醉。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什麼意思?”
“這是雪冰蟬前世最喜歡唸的一首詞,但是她喝下忘情散之後就不再念了。如果你能讓她重新記起這首詞,記起你們前生所有的記憶,並且誠心原諒你。你的罪孽也就滿了,運氣才會從此好轉。”
“什麼罪孽?什麼原諒?什麼運氣好轉?”蘇慕又不耐煩起來,“怎麼你每句話我都聽不懂?”
“痴人,痴人。”竹葉青嘆息。她對這個吊兒郎當又胸無大志的現世蘇慕同樣也很不耐煩,然而為了家族的事業,為了蛇人的使命,她只得堅持下去,招來酒保,“再來一杯回憶。”
“一杯哪兒夠?一打還差不多。”蘇慕哂笑,但是忽然間,他笑不出來了,因為竹葉青手中轉動著的空酒杯,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他上次見過的那隻會講故事的水晶球——
斜陽外,芳草地,湖水如鏡,寒煙如幕。
靜翠湖畔,一襲單衣的蘇慕遮身形蕭索,仗劍獨立,彷彿一道銷魂的剪影。
賭壇大比武開幕在即,他在為了一個“贏”字而踟躕。
他是一個武士。
擅飲,而不可以醉;
回憶(4)
擅賭,而不可以輸;
擅鬥,而不可以死!
但是,只要下注,誰可保證不輸?誰可永生不死?
贏得越多,輸的畏懼便越重。
因為賭注已經在無形中與日俱積,一旦失敗,輸的將不再僅僅是財產,榮譽,還會有生命!
他贏得太多,已經輸不起。
雪冰蟬雙手託著件鶴羽斗篷遠遠地站在他身後,趑趄不前。天寒露重,她有心上去為主人加衣,卻又怕打擾了他的沉思。更重要的是,她心頭還繫著一個死結,希望他能為她解開。
不知過了多久,蘇慕遮終於沉聲說:“過來吧。”
他沒有回頭。但是他知道她在他身後。
一個武士的身後,是不是永遠站著一個沉默的女人?
她聽到召喚,如蒙恩寵,趨步上前為他披上斗篷,終於鼓足勇氣說:“公子,請求你……”
“說。”他仍沒有回頭。
“公子……”她開口,卻又遲疑。
他終於回過頭來。
秋風中,她穿著一件月白的衫子,單薄而嬌怯,楚楚動人。他忽然有了幾分溫情:“怎麼不穿我送你的雪貂?”
“公子,請不要再把我當賭注吧……”她抓住這剎那的溫柔,哀婉地懇求,“我好怕你把我輸出去。”
“輸?你敢咒我輸?”蘇慕遮大怒,猛一振臂,抖落她剛剛替他披上身的袍子。“來人,給我打,吊起來狠狠地打,看哪個再敢說一個‘輸’字!”
大比前夜,整個蘇府裡是連一本“書”都不能有的,生怕壞了彩頭。草木皆兵,丫鬟僕婦舉止說話皆小心翼翼,惟恐一句說錯便要受罰。
雪冰蟬遍體鱗傷,被扔在柴房裡歇養,雖然疼痛不堪,她心裡卻反而鬆了一口氣——帶著這樣一身傷,公子是怎麼也不會讓她參加“肉陣”的了,不然,露出臂上的傷痕,誰還會要她做棋子呢?
“我竟然是個這樣的人?”蘇慕震撼,只覺不能接受自己的真面目,“我曾這樣地對待雪冰蟬。”
“現在你該明白了?”竹葉青冷冷地說,“你欠雪冰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