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那應該可以在她身邊留的時日長些。可是女兒長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到時候想見一面也不容易。
謝寧驚覺自己竟然已經想到那麼久遠之後的事情了,趕緊將信馬由韁跑遠了的思緒扯回來。
皇上讓人將這幾年的河道工圖都送了來,只怕今天晚上又得熬得很晚了。
要不要等他回來呢?謝寧真想趕緊把這訊息告訴他。
青荷替她將頭髮梳順,一下一下的微微用力替她通頭。看著謝寧映在銅鏡中的微笑,青荷輕聲問:“主子想到什麼好事了?”
謝寧抿嘴笑著說:“不告訴你。”
青荷說:“主子不說奴婢也能猜著。看主子笑的這麼高興,準保是很好的事?”
她笑的很高興嗎?
謝寧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眉眼彎彎,嘴角一直往上翹著,看著就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乳母將二皇子抱了過來。二皇子兩隻肉肉的手正揉眼睛,顯然也已經困了。謝寧將他從乳母手中接過來,抱著他輕聲拍哄,哼曲兒哄他入睡。
二皇子這一點特別好,從來不鬧覺。說睡就睡,眨個眼的功夫就能睡著。聽說玉玢公主從前每每要睡覺的時候總得哭鬧一番,謝寧只想謝天謝地,幸好永安宮的三個孩子都沒有這個毛病。
二皇子小臉兒紅撲撲的,一隻胖胖的小手握著拳頭舉到了耳朵邊,兩條腿叉著,這姿勢實在稱不上好看。
可是謝寧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可愛的孩子了,哪怕就這樣坐在一旁看著他睡覺,謝寧都覺得心裡平安喜樂,尤為滿足。
有時候看他哪裡都象皇上,有時候又覺得他很象自己。笑的時候,皺起眉頭的時候,甚至有時候他露出任性倔強的神情時,謝寧都恍惚覺得能在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等二皇子睡熟了,謝寧才示意乳母將他抱出去安置。
皇上還沒有回來。
二更過半了,皇上還是沒有回來。
謝寧總怕皇上這樣操勞會早早將身體熬壞。可是要做的事情總是那麼多,永遠也做不完。
她是想等著皇上回來同他說好訊息的,可是她的精神確實大不如前,聽著規律起伏的波浪聲,謝寧的眼皮沉的象抹了黏膠一樣怎麼都睜不開。
她迷迷糊糊的想,等明兒一早跟皇上說,也不算晚。
皇上一定也會高興吧?不知道皇上是喜歡再添個小皇子,還是喜歡再添個小公主呢?
方尚宮覺淺,在船上就更睡不踏實了。船身微微起伏著,她總覺得自己象是要從床上翻下去一樣。
今天因為心裡揣著好訊息,就象揣著一隻蹦跳不停的兔子一樣,翻來覆去也難睡著。
時間過的好快。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隔了幾十年了,許多事情都已經不大記得。
進宮前的日子,家人的模樣……都象破碎的夢境一樣既看不清楚,也無法拼湊完整。
但是進宮時的情形,她還記得。那彷彿也是個春天,她只有一件厚襖子,沒有替換的衣裳。早上只穿那麼一件就覺得很冷,但到了中午,太陽直直照在身上時,又熱的一頭是汗。
可是她不能脫下這件厚襖。脫下來裡面就只有一件小褂了,已經小了,很不合身,上面還打了補丁。
進宮後她們都領到了一式一樣的夾襖。那夾襖是用庫裡積存了很久的舊布做的,顏色都褪了,可是她覺得那件襖子又柔和又貼身。薄厚適中,穿的時候尤為愛惜。
後來……後來她漸漸長了見識,認得的人更多了,見的世面也多了。
對了,她還認識了李署令。
那時候他當然不是現在的李大人,不過是太醫署品級最末等的小官,輪不上給貴人瞧病。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老了,他也老了。
方尚宮模模糊糊有些睡意,船身可能是觸著什麼東西,微微一震,這麼一下輕微的顛簸讓她又驚醒過來。
艙房裡還生著炭盆,喉嚨裡覺得乾渴。方尚宮藉著一線微弱的光亮起身,給自己倒了口水喝又重新躺下。
時辰真不早了,再不睡明兒只怕起不來身,那可怎麼服侍主子?
她恍惚間又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不停的催促。
要來不及了,快些,要來不及了。
什麼事要來不及了呢?
她心裡焦急,可就是聽不清,也看不見,手裡空落落的什麼也抓不著,胸口發悶,氣都喘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