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毋庸再說!”他沉聲說道,“只要問心無愧,又何計於世人的榮辱,為了江湖正義與武林公道,我即使犧牲了我的前途事業,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今後的一切,在他心底深處,仍不禁起了一陣深沉的戰慄,因為刻骨銘心的寂寞,縱是英雄,也無法忍受。但他此刻的語聲,卻仍是堅強而鎮定的,在他看來纖柔的軀體中,有著一種鋼鐵般的意志,百折不回,寧死不悔。
何況此刻他對面前這“冷血”的女子,已有了深切的瞭解,深信在她冷酷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一顆火熱的心——一這是不易看出的,為了世人的無知,她久已將這火熱的心隱藏得很好。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輕輕地撫摸她那如雲的秀髮。
“寂寞容易排遣,但冤屈卻難忍受……”梅吟雪輕輕地道,“這些,我都已嘗受得多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你……還年輕,你是無法瞭解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擔當的。”
她此刻位聲已漸輕微,但語聲中卻顯露出更多的痛苦。
南宮平長嘆一聲,道:“人生一世,彈指即過,我只要能一生恩怨分明,問心無愧,要能像師傅一樣,也就夠了。”
梅吟雪緩緩抬起頭,四道目光,奇妙而溫柔地融合到一處,在這剎那之間,他們俱已忘去了喜怒哀樂的情感,生老病死的痛苦,他們甚至已忘去了彼此間的身份與處境、年齡!
於是,他們享受了一陣黃金般的沉默。
此刻,遠處的荒墟中,突地緩緩站起了一條人影,目光呆呆凝注著這一雙沉默中的男女,似乎已經看得痴了。他目中既是羨慕,又是憐惜,卻又有一絲絲的妒忌。
終於,他忍不住輕嘆一聲。
南宮平、梅吟雪心頭齊地一震,霍然長身而起,齊聲喝問:“誰?”只見遠處一條人影,朗笑著飛掠而來,夜色中望去,直如一隻矯健的蒼鷹,凌空起落,霎眼問便已掠到近前。
南宮平微噫一聲,脫口道:“原來是你。”
梅吟雪淚痕已幹,面上已又恢復平靜,冷冷道:“天山弟子,怎地竟會這般鬼祟?”她一生倔強,最怕別人見到自己的眼淚,是以此刻便生怕這突然現身的“天山”門人狄揚,方才便已在暗中聽到了自己的言語,見到了自己的神態。
方才還在嘆息著的狄揚,此刻卻已滿面俱是笑容,朗聲笑道:“冷血妃子的言語,果然其冷徹骨……”笑聲一頓,正色道,“但小弟此番前來,卻絲毫沒有鬼祟之處。”
梅吟雪冷“哼”一聲,迴轉頭去,狄揚只覺心底一陣刺痛,但口中卻朗聲笑道:“梅吟雪,你可知道我此來是為著什麼?”
南宮平面色一變,道:“兄臺此來,莫非亦是為了要……”
狄揚笑道:“錯了錯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說的錯了。”面容一正,肅然道,“小弟與兄臺雖然僅有一面之交,卻深信兄臺所作所為,絕不會有悖於武林之正義,怎會前來對兄臺不利!”
南宮平默然半晌,忍不住自心底發出一聲嘆息,緩緩道:“想不到天下人中,竟然還有一人能瞭解小弟的苦衷……”言語之中,滿含感激,這一份罕有的友情,似乎使得夜風中充滿了溫暖。
梅吟雪回頭過來,輕輕一笑,道:“那麼……我真是錯怪你了!”
她冷削的面容,突地現出了微笑,當真是有如荒涼的大地,突地開放了一片春花,此刻只要有人是南宮平的知己也就是她的知己,縱然她對一個人厭惡了,但只要此人能對南宮平稱讚,她也會將這份厭惡化作微笑。
狄揚目光不敢去捕捉這朵微笑,他垂下頭,突又朗笑起來:“兄臺可知道小弟此番前來,原是為了報功來了。”
南宮平微微一怔,只聽狄揚又自笑道:“兄臺可知道方才那一場大火,是如何燒起的麼?”南宮平恍然“哦”了一聲,心中更是感激,方才若不是那一場大火,此刻他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雙重的感激,使得做骨崢嶸的南宮平彎下腰去,躬身一札,但滿心的感激,卻使得他口中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
狄揚微微一笑,他深知這份無聲的感激遠比有聲的真摯而濃重,濃重得令他難以化解,他只有以笑聲來掩飾心中的激動!
“下了華山,”他笑著道,“我也到了西安,只是來得遲些,西安城已是一片動亂,我擠了進去,問了原因,悄悄掠上一看,那時你正與那‘終南派’的掌門人在苦苦拼鬥,我揣度情勢,知道無法化解,更無法助兄臺一臂之力,只有……哈哈,只有鬼鬼祟祟地放起了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