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龍體,實際是為自己的前程奔忙。
陛下登基多年,朝中不乏支持者,可反對的人也只增不減。支持者未必是真心擁護,可反對者卻是一直蟄伏,暗待時機。
若是陛下駕崩….朝中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他們這些下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重玉愁眉不展,在床榻邊跪了半夜,昏昏欲睡。
月上枝頭,燈漏轉至五更天。
李如硌從一場又一場故夢中抽身醒來,緩慢睜眼。
她沒什麼氣力,勉強抬起手臂向枕畔摩挲,抓住一塊質地溫潤的白玉菩堤。黑青絲線串引,點綴其下的碧色垂絛已經有些褪色。
藉著紗帳外的燈火,能瞧見菩提玉璧上一道細碎的裂紋,縫隙中殘留著格格不入的赤紅色。
那是血,無法洗淨的鮮血。
方才在睡夢中,她還在質問這塊玉璧的主人。
不是最在意聲名嗎。
不是最看不慣她的激進手段嗎。
又為何擔起屬於她李如硌的罵名,不留一句話便赴死。
有時候,她真厭江繁齡這個老頭。
也是真看不懂他。
血氣自內府中逆流,在胸腔中翻湧至喉嚨,李如硌禁不住,倏然一陣乾咳,點點紅痕落在錦被上。
床榻旁的重玉被這聲音驚醒,連忙看向紗帳中的人。還沒等他掛上笑意,便瞧見那些血跡,嚇得聲音都尖銳了幾分:
“陛下….太醫令!快去喚太醫令來!”
“陛下!”
李如硌被重玉這幾嗓子叫喚得頭疼。
“重玉。”她的聲音既低沉又虛浮,“別勞動太醫令了。”
重玉聞言攥緊衣袍角,不敢去細思這句話的深意。
“…今天是什麼日子?”
“五更天,已是初八。”重玉自是知曉陛下的心思,立刻去將準備好的祭品拿進殿內。
遣散殿中下人後,李如硌強撐著身子坐在榻邊,接過重玉遞過來的火摺子和祭紙。一張一張丟進銅盆裡,看著細煙紛散。
“陛下,太醫令就候在殿外,您用些藥吧。”重玉眼眶微紅,語氣近乎懇求。
“朕自己的身子,心中有數。”李如硌搖頭,“去把太子叫來。”
重玉閉著眼,垂首照辦。
興安宮與東宮相距不遠,來去半個時辰足矣。但重玉卻遲遲未歸,興安宮內外亦一片死寂,未有人影。
李如硌側眸看著窗欞外的熹微天光,心有所感。
只怕等不來太子,卻能等來不速之客。
一炷香後,殿外腳步聲交雜喧鬧,隱有兵刃相接之音。
沉重的紅木門被驟然推開,帶起一陣晨間溼漉漉的冷風,吹開單薄的紗帳。
賀青步伐急促,未經宣召,便闖入內殿,最後在床榻一仗之外站定。
今日沒有朝會,他卻身著黑襟赤紗衣,銀印青綬俱齊,武弁冠上的兩根鶡翎羽如同本人一般張揚倨傲。
這架勢,將逼宮這等叛逆之事,都能渲染出一種義正嚴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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