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黃鶴舉,千里獨裴回。
(古風)
這裡的“裴回”就是徘徊。為什麼過去能有“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而現在卻時興“珠玉買歌笑,糟糠養閒才”?
看起來,那時的知識分子仍然保持著一種現在罕見的天真爛漫。他們覺得只要有國家存在,就有尊重人才(那時叫“養士”)的必要。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其實他們不明白,那些玩政治的人,早已消受不了他們的天真爛漫了。在一個沒有壓力、沒有目標、幾乎是為統治而統治的制度下,人才——尤其是愛提意見的那種——確實是一種昂貴的政治累贅。
不但人才沒有用,連軍備都沒有用。沒聽說安史之亂中唐朝軍隊從武庫裡搬出的兵器都已生鏽、腐蝕得不能再用嗎?據說有的隊伍只好提著木棍迎戰叛軍。所以,在求職的時候,那些認為自己有超常才幹的青年,最好不要去為一家壟斷企業工作——在那裡,他們難免會被當作累贅。
黃金怎能取代制度?
唐人陳子昂寫過很多懷念燕昭王的詩。作為四川人的他,在有機會遊歷燕趙大地的時候,正是事業急轉直下的關口,內心想必充滿苦澀。他有一篇作品是這樣寫的:
南登碣石坂,遙望黃金臺。
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
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
(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燕昭王)
為什麼眼前的景緻也像他的心境一樣荒蕪?當年燕昭王治下的國家復興大業為什麼就連遺蹟都蕩然無存?不是說他花重金聘到樂毅等人以後,燕國在20多年裡迅猛發展,國力膨脹到了它有史以來的頂點嗎?
然而,就像燕國與齊國之間毫無結果的相互仇殺和相互消耗一樣,燕昭王追求的目標充其量就是復仇;國家的長治久安並不在籌劃範圍之內。他的人才策略,也只不過是服務於這個特定專案的;並未成為國家制度的一部分。即使他對樂毅大膽放權、用人不疑,也即使樂毅碰巧也是為人忠誠、辦事精明;但據史籍記載,在燕國貴族內部,對這樣的革新措施早就有所爭議。等燕昭王一死,樂毅的軍權很快就受到削弱,國家的戰爭計劃也就隨之瓦解了。
沒錯,正如元人迺閒所說,“千金何足惜,一士固難求”(黃金臺),用人不可惜財。然而單純用錢買來的人才,卻很難組成一個能幹大事的團隊。因為第一,無法判斷受聘者到底是看重這份收入,還是熱衷這份工作;第二,也沒有一個穩定的機制來保證他們埋頭完成自己的使命。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燕國一直痴迷“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把戲,卻始終沒能玩出什麼花樣——樂毅伐齊,半途而廢;荊軻刺秦,全盤落空。
在機制的層次上,出問題幾乎在所難免。斯坦福大學商業研究院Jeffrey Pfeffer教授就曾指出,花錢買人才,會促使受聘用者越發追求短期效應,越發忽視團隊建設(企業文化就更顧不上了),越發倚仗某些個人關係(如樂毅僅靠燕昭王一人的信任)來發揮作用。這樣的人才策略讓很多企業都吃過虧。
古代的燕國,大概能算是歷史上最早的一個花錢買人的失敗案例。
好員工都選擇僱主
戰國的文化人都是到處跑著去求職的。
一個叫李斯的,為了實現自己做糧倉裡的老鼠的抱負(沒人打,儘管吃),投奔了當時的超級大國秦國。他表面上為秦始皇幹事,抄檔案的字寫得很漂亮,暗地裡卻把秦始皇創立的基業全毀壞——到頭來也毀了他自己和他的兒子。
李斯的老師是荀子,當時的職務大概相當於齊國的社科院院長。老師對這個學生的選擇不以為然:“秦國倒是一個強國,可惜一點也不文化。”
荀子還有一個學生叫張蒼,雖然也在秦朝當過御史,但混了一陣就逃跑了。後來張蒼參與了漢朝的創立和文化復興,還當過漢朝的丞相。
以上三個人都有顯赫的經歷,顯然也都熱衷個人進取。但秦國只讓李斯最為激動,讓他感到是個可乘之機,因為李斯的道德最為低下。荀子不願與秦國發生任何瓜葛,儘管他知道秦國的武力已無可匹敵。而張蒼,從他在秦始皇統治下私藏《春秋左氏傳》這件事來看,大概他很早就料到了秦朝不會長久,並暗中在為取而代之做準備了。
到了現代社會,人才比起戰國末年有了更多的選擇餘地,但有一條規律不會改變——如果企業缺少一種面向未來的領導力,給它打工的員工(尤其是高階員工),也就不難預見公司在發展戰略和未來的工作環境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