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見兩人不出聲,夢囈一般嘟囔著——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胡軒抬手將破布隨聲砸了過去,罵道:“少他孃的哼哼唧唧,老子聽著心煩!”
司雨眼皮一翻,不以為意地笑道:“胡大哥從軍多時,乃百戰驍勇之士!不妨說教一二,我兄弟二人亦好長長見識……”他這番討好,對方根本不領情,叱道:“說教個屁!我不過比你二人早來了半個月,李大頭才他孃的歷經百戰呢……”
胡軒提前半個月到了邊關,便及時領略到了戰場的冷血與殘酷。與他一伍的另外兩人同為新丁,不幾rì便死了,這才有了後來的司雨與牛勝。殺戮戰場,生死輪迴,不知多少人化作遊魂而不知歸處!
不過,這已是李大頭從軍的第十個年頭。除了一身的刀劍創痕之外,其依然活著。雖說只是個小小的伍長,他並不介意。只因上官與供奉有了許諾,積功十轉、或是從軍十載者,便可榮歸故里,著實叫人在煎熬中多了幾分盼頭……
兄弟三人閒話的工夫,李大頭光著屁股衝進了帳篷,手裡還拎著一個瓦罐。他抖了抖強壯的身子,毛茸茸的肌膚下腱子肉一陣滾動,隨之灑下串串水珠。其很是愜意地大呼道:“沖刷一番,真他孃的痛快!”
見那憊懶的三人不應聲,李大頭不以為意地走到帳篷的裡端並蹲下身子,說道:“過去了一個月,這位兄弟還未死去,說不定真能活過來亦未嘗可知……”他話語一頓,猛地轉過去,破口罵道:“他孃的盯著我作甚?沒見過光腚男人……”
胡軒的眼光從李大頭的下身移開,與牛勝、司雨換了個眼神,桀桀怪笑道:“嘿嘿!我大頭哥……名至實歸!”
李大頭‘啊’了一聲,轉而恍然,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抬手抹了把鬍子上的雨水甩向胡軒,說道:“你他孃的真是個‘混蛋’!幫我將‘聾子’扶起來……”
隨著一聲吩咐,胡軒三人這才想起帳篷裡還有一位兄弟!權且稱其為‘聾子’,至今昏死不醒,與真正的聾子沒甚分別!
幾人湊至近前將‘聾子’扶坐起來,試圖喂些清水,卻徒勞無功。胡軒抱怨道:“這人的嘴巴銅澆鐵鑄一般,怕是用刀子都難以撬開,如何喂得下食水……”
“月餘之久,此人水米未進卻還活著,著實罕見啊!”司雨隨聲附和道。牛勝跟著說道:“莫非這位‘聾子’兄弟患了離魂之症,不若求營中的供奉來診治一番……”
李大頭擺擺手示意道:“罷了!為其除去裹布,用清水擦洗傷創,敷上我討來的藥草……”其轉身衝著牛勝瞪了一眼,教訓道:“你我惹不起那些仙人,休得胡言亂語!”他讓兄弟三人忙活,自去尋了衣物穿在身上,自言自語道:“聾子兄弟,且求多福吧!”
地鋪上那位‘趙聾子’又被放下平躺著,無人留意的時候,他眉梢輕輕聳動了下……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這個撿回來的年輕人依舊未見醒轉。隔三差五的,李大頭兄弟幾個便為其擦洗身子,一是怕傷創潰爛不治,還有一個看看這個‘聾子’兄弟死了沒有。
“咦?大頭哥討來的靈丹妙藥頗見奇效啊!聾子滿身不見潰爛生膿之處,且漸有癒合之兆……”胡軒叫道。地鋪的那個年輕人,已被剝得一絲不掛,曾血肉模糊且猙獰不堪的創口漸漸收攏,有的地方隨著血跡消失,竟是連塊疤痕亦沒有……
李大頭哈哈一笑,卻不以為然地啐了一口。狗屁的靈丹妙藥!與郎中討取傷藥不得,他便隨手偷了幾味,又在後山尋了幾株農家常用的草藥,卻不想還有這般奇效……
yīn雨連綿的rì子看似煎熬,卻又過得飛快。對於邊關的諸多兵士來說,卻巴不得這般浸泡在雨水中慢慢地生黴腐爛!可隨著雨季的過去,軍營的戰鼓再次擂響,生死輪迴的大門又一次慢慢開啟……
臨戰前夕,幾人在漫山遍野的帳篷間巡視著。其所到之處,有兵士紛紛湧出來立於道旁躬身拜見。
烏乾的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一伍長;每二十伍,設一百夫長;每五百人,設一正將、一偏將;每五千人,設一將軍、一偏將軍。再往上還有都帥、統帥及各種軍職等等,不必贅述。
一行三人昂首闊步穿行於軍帳之間,神態倨傲。為首者是個身著長袍男子,留著山羊鬍子,瘦弱且相貌猥瑣。其晦暗的氣sè,與這軍營彪悍格格不入。而身著皮甲的與披掛鐵甲的兩位壯漢,反倒是甘居其後。
這三人行至李大頭所在的帳篷前,兄弟四人早已守在門前躬身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