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稱衛修容,不在府中。
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十來口人,再並上候立在旁的丫環僕婦們,滿滿當當的一屋子。
沈雲西一進門,只覺好多人,人氣和炭火氣混在一齊,熱得她冒汗。
衛老夫人和安國公秦蘭月兩口子都還未到,沈雲西沒理會四下掃過來的各色打量,徑自入了座。
堂內兩側設案,沈雲西是三房,位置在右側第二位,她左手邊是大房的衛大爺和大夫人,對面是今天的主角老六衛信,右手邊則是五姑娘衛芩。
五姑娘衛芩雖是庶出,但與衛修容是一母同胞,有宮裡親姐撐腰,地位底氣自然又與旁的庶子女不同。她喜好奢華和場面,今兒穿的是百蝶穿花上襖,織錦妝花裙,暗光流彩不同一般,皆是由衛淑妃賞的宮緞新裁成的,腰間環佩絲絛,發上金銀珠翠,一看就知道富貴。
沈雲西才坐下,五姑娘衛芩就斜過了眼,耳邊的珠環輕晃了晃,“有的人就是臉皮子厚,要換了我,早在莊子裡挑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哪裡還有臉回來。”
坐在左側首位的二夫人原齊芳聞言不由笑了一笑,目光也了穿過來,唯恐天下不亂地接過話頭,“五妹妹沒聽過嗎,有句話叫‘禍害遺千年’。”
二夫人原齊芳這一出口聲兒大得很,語調也是抑揚頓挫,跟唱戲似的,叫不少人笑出了聲,對面坐的衛信更是毫不掩飾。
沈雲西下意識抬了抬視線,與原齊芳對上。
整個屋裡二夫人原齊芳的身材是最豐滿的一個,臉盤圓潤潤的,面板也很白。
沈雲西這一眼瞅過去,只覺得二夫人那張臉像極了十五的大月亮,雖好看卻又好圓。
沈雲西在心裡這樣埋汰人,口上也沒打算客氣,她是不愛和人說話,不是不會說話,也不代表要任由別人明目張膽地打到臉上來,尤其原主已經故去了,不過十八就香消玉殞了,哪還有什麼千年萬歲,以至於她們此刻的這些話聽起來格外的刺耳,不中聽,叫人不痛快。
她面上沒什麼表情,雙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往案前一傾,墳前祭奠一樣地倒在地上,“承二嫂吉言,我若真長命百歲千歲,等你們諸位墳頭長草了,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我必定會去拜一拜的。說不定一時心情好,還可以幫你們把棺材挪個窩呢。”
時人忌諱頗多,向來敬鬼神而遠之,她卻把“刨你墳挖你屍”這種損陰德的惡毒話說得如此大方敞亮,原本笑著的眾人齊齊一滯,當下面色都有些難看。
二夫人原齊芳也是深吸了一口氣,好難才穩住了面上的端莊。
五姑娘衛芩卻沒有自家二嫂這樣的“好忍性”,她怒瞪向沈雲西,芙面漲紅,騰地站起身來指手便開罵,“你還神氣,你有什麼好神氣的?就你往日做的那些事,你還有臉神氣!以前就會擺出一副溫賢可憐的樣,現在倒是不裝了,顯出你尖刻的本性來了!”
沈雲西迷惑:“我神氣嗎,開頭我一句話沒說,不是你們先挑事的嗎?”
她看過來,微微睜大了眼,那清亮又平靜的視線讓衛芩陡然覺得,對方看她就像在看一個張牙舞爪的丑角兒。她口頭一噎,有點惱羞成怒,憋紅了臉:“你……”
大夫人一見衛芩的表情就知道不好,這任性又脾氣大的小姑子是要撒潑了,她連忙起身來擺手止住衛芩:“哎呀,芩姐兒,好了好了,快別胡鬧了,都是一家子人,吵什麼呢。今天是六弟的接風宴,三弟妹也才回府來,正是團聚的時候,該和和樂樂的才是啊。”
這位大夫人溫玉嫻是此方安國公府的長媳,與她的姓一樣的溫柔和氣,是個老好人,說著南方的軟語軟調,安撫地打圓場。
衛大爺也順了妻子的話說合。
有他夫妻二人這一打岔,內裡氣氛終於和緩了些。衛芩也不好不給長兄長嫂面子,只得狠狠瞪了沈雲西一眼,忍氣坐下。
外間女婢側耳聽了聽裡面的響動,看向在門邊站了半天也聽了半天的人,小聲說:“三爺還不進去嗎,外頭透風,仔細風涼傷了身子,老夫人可要怪罪奴婢們的。”
那人不知在想什麼,垂目又立了片刻,才動步往裡走。女婢忙打起簾子,高喚了一聲,“三爺到了。”
守門的小丫頭聲音響亮得很,她一嚷,整個榮照堂都聽見了。
同一時門前的緋玉珠簾發出了輕碰碰的碎響,那後頭玄黑色的衣角先探了過來,緊接著映入眸中的是一道頎長的身影。
現在還是下午,但冬日裡總是烏雲沉沉,天色一直是暗陰陰的,因而內裡早點了好幾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