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就被竹珍從床上拽了起來,安國公府慣例不必日日晨昏定省,但第一天回府,按規矩她要去拜見府裡的長輩。
衛老夫人天還沒亮就去了相國寺燒香祈福,要下午才回,安國公衛智春要上早朝,卯時前就走了。
說白了,今日需要沈雲西去請安問好的只有女主秦蘭月這一個。
沈雲西尚且心平氣定,荷珠竹珍卻不輕鬆。尤其荷珠,她比竹珍年紀小,性子也活泛,心直口快得很:
“小姐過去,那秦夫人必是要給你排頭吃的,往時就愛立規矩,如今隔了三個來月,想來她刁難人的本事定然又長進了。天爺,這才第一日我就覺得府裡的日子難熬了,還不如在莊子自在呢。”
她哀嘆一聲,圓圓的小臉兒都愁化了。
沈雲西坐在梳妝檯前,從銅鏡裡認真地看著站在後頭的荷珠,聽她說話。
在末世裡與人相處交流的機會不多,獨自呆得久了,她的習性早定了型,不太愛言語,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荷珠抱怨完,她便只是半認同地淺點了一頭。
除了不能出大門外,其他方面莊子裡確實自在一些。不過府裡也有府裡的好處,至少伙食上花樣更多,手藝更好。
就如今天的早食,吃的雖是蒸餃子,卻也不單調,有豬肉白菜餡兒的、羊肉蘿蔔的並各種純素口的,餃子皮兒也是五顏六色的弄得精細,擺了滿滿一大碟子,和點醋水,備碗鮮湯,味道絕佳。聽說梁京冬日裡家家戶戶都好這一口。
用了一頓不錯的早食,沈雲西支在桌子上暈了會兒神以作回味,才在竹珍的催促下出了門。
回府的頭一天不想叫人看輕,荷珠今早使出了渾身解數給她化妝梳髻,還專挑了一身襯她顏色的嫩黃的新裙衣。
路上四下的女婢小廝一面行禮問好,一面不著痕跡地偷覷,待人走遠了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大多人都沒想到這位三夫人的精神面貌會這麼好。
這些小插曲並沒有引起沈雲西的注意,她轉進花園,過了一處月洞門,很快就到了正院。
正是冬日,這方正院裡卻是花團錦簇,奼紫嫣紅。夏季的蘭花朱槿、秋季的月季菊花,在寒冬臘月居然也開得鮮妍明媚,更有一些不知名的稀奇花卉,一盆一盆擺在廊廡下,滿當當的,全是男主安國公衛智春花大價錢收羅來的,無一不表現出對年幼嬌妻的愛寵。
一排排花草奪人眼目,濃烈盛放,院子裡的僕從們也是穿了一身新做的紅夾襖,紅滾邊兒的褲裙,處處都是臨近新年的喜慶。
“問三夫人好。三夫人您來得太早了,夫人還沒起呢,請且稍候,老奴這就進去通傳稟報,伏侍夫人起身。”迎上來的中年僕婦正是昨夜角門邊接人的那一個,府裡都叫吳婆子吳媽,是個小管事。
她站在廊廡的臺階下,對走過來的沈雲西笑俯了俯身,而後眼珠子一別,打簾子進門去,從前廳過了穿堂繞去了內室。
這一去,半天都沒出來。
沈雲西乾站在臺階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頭的雪。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屋依舊不見動靜,倒是有兩個女婢從偏房裡鑽了出來,拎著木桶嘩啦啦地往廊廡下潑水,一面潑水還一面拿了掃帚來洗地,就跟看不見人一樣,唰唰地直往沈雲西這邊掃來,汙水險些濺她一裙子。
荷珠指了她們大聲道:“你們幹什麼!”
那女婢不慌不忙地拄著掃帚笑說:“夫人眼裡見不得半點兒的髒物,綠芯姐姐吩咐了,院子裡各處地方都要日日用水沖洗乾淨的。勞煩三夫人和兩位姐姐體諒我們,往底下站站,好叫我們把這處地方清洗一番。”
對方話裡的陰陽怪氣和含沙射影讓荷珠氣結,沈雲西平靜地盯了那女婢半晌,盯得那女婢心裡都有些發毛了,她才緩緩的收回視線,往雪地裡站了站。
“小姐,她們就是故意的!”荷珠臉拉得老長。
沈雲西嗯了聲,慢吞吞地說:“看出來了。”
“那怎麼辦,就在這兒乾等嗎?”
沈雲西沉思了片刻,言語簡潔,“不等。我暈倒了,你要接住我。”說完,她就兩眼一閉,身子往左邊一歪。
荷珠反應也快,一把扶住人,故意拔高了聲,“小姐可是身上又不舒服了?奴婢這就扶你回去歇息。”又對那幾個婢女喊了兩下,“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我們三夫人身子弱,吹點兒風就撐不住了,只得改日再來給夫人問安了。”
大旗一扯完,也不待她們反應就和竹珍一併攙著沈雲西飛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