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說起這些安排,很有些“交代後事”的感覺。一時紅衣和席煥都沉默了,原本帶著的笑意也徹底僵住,席臨川的目光在二人面上一劃,手隨意地拍在席煥肩上:“聽到沒有?”
席煥神色黯淡地默了須臾,終是應下:“諾。”
快走幾步,他輕快地踏下了最後一級長階。微籲口氣,又轉過身笑向紅衣道:“母親晚些會來府裡,我就先不去長秋宮了。宮宴無趣,我們回家。”
“好……”紅衣輕點了點頭,忍著心中酸澀,將手遞到他伸過來的手中。細思之下頭一回覺得想參加那宮宴了——因為正如他說的“宮宴無趣”,她便會覺得那段時間漫長一些。然後,自欺欺人地相信,與他相處的時間得以長了那麼一點兒。
還有二十六天……
她側首望向身邊的人,他微垂著眼簾似乎正思量著什麼,依稀能從眼底尋出幾許笑意來。仍是穩健生風的步子、仍是英姿不減的身形……讓她愈發不敢想象,在未來的二十六天裡,他會飽受病痛的折磨摧殘,然後帶著或多或少的遺憾,再一次英年早逝。
“來。”他輕一示意,再度扶著她上了馬車。萬般心緒攪得紅衣顧不得席煥也在旁邊,坐定後便鑽進了席臨川懷裡。
馬車緩緩駛起,她愣愣地回想著這樣簡單而和睦的相處有過多少次。也不難記起最初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怕他怕得要死,頭一回同乘馬車時,以滿心的防備心態正襟危坐了一路,直坐得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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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府裡自是比平日熱鬧。
聽聞顧南蕪的母親的病已大好了,又可能多少礙於禮數,她便回了席府來。早在席臨川和紅衣回來之前便領著下人們一起上下打理妥當,寫了春聯剪了窗花、籠燈也皆換了新的,讓府中一片喜氣。
夜幕降臨時,府中年紀小些的婢子們耐不住性子,又不太敢自作主張,就有膽子大些的攛掇著席煥去點了第一串鞭炮。火光閃動著向上竄著、噼裡啪啦的聲音震得耳朵疼,而後就如開啟了閘門一般,各色煙火愈加奪目。
院中傳了歌舞,紅衣和席臨川坐在亭中看著這片盛景,說不準心中是喜是悲。
紅衣遠遠望去,席煥和小萄不知又因為什麼事情追打起來。一如席臨川待她一樣,席煥與小萄玩鬧時也是一邊逗她惹她、一邊又忍著護著,他分寸拿捏得合適,這四個月下來小萄的心事便輕了許多,笑容一天比一天真切。
遙遙傳來一片問安聲,二人舉目看去,歌舞也正停下。
是陳夫人來了。
所過之處歌舞姬依次見禮,她搭著婢子的手徑自走到亭中來,席臨川一揖、紅衣一福:“母親新年大吉。”
“娶了妻,越來越不像話。”陳夫人冷著臉,目光凝在紅衣面上,“連宮宴也敢不去,半點規矩都不講了。”
相見便是這樣的面斥,一時弄得氣氛尷尬。二人相視一望,誰也沒來得及謝罪,陳夫人便清冷又道:“宮宴就罷了,好好給我把年拜了。”
他們怔然間她已落了座,從袖中取出的兩個用紅線穿成、下面還墜著平安結的銅錢串子,往案上一擱:“誰先來?”
兩人互一拽衣袖,再度互看一眼,默了一會兒,一齊跪了下去。
“母親新年大吉,來年一帆風順。”席臨川下拜道。
紅衣緊張地想了想,添上一句:“雙喜臨門。”
“……”席臨川挑眉,斜眼一睃她,“三陽開泰。”
……這什麼節奏?!紅衣發著怔脫口而出:“四季平安”
席臨川的聲音四平八穩:“五穀豐登、六六大順。”
他連說了兩個,她沒意識到“陰險之處”,開口就續上:“‘妻’賢子孝……不對!”
話一出口方知不合適,哪有祝女人“妻賢”的!扭頭怒目而視:“你故意坑我!”
席臨川忍笑不語隨她發火,端坐在席的陳夫人被他們方才的一唱一和弄得神情都僵了……
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陳夫人一聲輕咳,蹙著眉頭讓二人起身,紅衣暗搓搓地細細打量,看出她也是一副繃笑繃得艱難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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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一同熬過了舊歲、守到了新年,各自回房就寢時已是後半夜。
紅衣和席臨川一同回到廣和苑,疲憊地栽倒在榻,不過多時便已睡得昏沉。
再睜眼時,天色已明。四下看看,卻是在自己的南雁苑中。
眉頭一蹙,紅衣喚了人來,眉頭輕皺:“半夜把我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