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望著那尊像愕住,連席臨川都是一怔,繼而恍悟:怪不得特地尋了那兩個孩子來。
皇帝朝那兩個孩子招招手,他們卻不敢近前,反倒往後縮了縮。這情狀弄得皇帝一嘆,目光停在那年長些的女孩面上,語氣無奈而悲慼:“阿苑。”
霍苑從看到那尊石雕起,眼眶就紅了。望一望雕像又看看眼前的皇帝,緊咬著嘴唇不哭出來,卻掩不住眼中的悲和恨。
席臨川算了算,霍予祺死時,這孩子也有四五歲了,她自然是記得的……
突然聽說父親的死訊、然後看著母親被賜死,一道聖旨讓他們連長陽都再入不得,而下那道聖旨的,是他們的親祖父。
紅衣心裡複雜得更厲害。
穿越前時常看書上說什麼帝王薄情,但她穿越後真沒怎麼經歷過。皇帝拿席臨川當晚輩看、兩個孩子更叫皇帝“陛下爺爺”叫得親。只有廢太子那一件事,讓紅衣震驚過、感受過帝王的另一面,眼前的這種情景,簡直讓她承受不來。
沒有辦法想象他們是怎麼長大的,從雲端跌落到泥潭裡。小溪今年剛十歲,朝中想來攀親事的人已不少,霍苑看起來十五六了,還是沒及笄的樣子,遑論成婚。
她無法理解連待小溪小川都格外好的皇帝是如何做到對親孫不聞不問的,但又覺得……還好,現在他問了。
“過來,來拜一拜你爹。”皇帝苦笑著,聲音很是疲憊,仍是堅持著把話說清楚了,“日後去你六叔府上住吧。”
之後,這氣氛就有點……壓抑到底了。
霍苑帶著弟弟給父親叩完頭之後,還是都不理皇帝,於是皇帝也沉著臉,直弄得一貫活潑的小溪小川都不敢說話了。
紅衣有帶著孩子火速開溜的心。
她和席臨川方才不讓小溪小川去和皇帝多說話也是顧慮著那兩個孩子——人家心情正複雜著,看親爺爺待別人家孩子比待自己親,多不合適啊!
所以……嗯……現下這麼都安靜著,也好。
走出陵墓時夕陽西斜,太子已在外等著,向皇帝一揖,又看看那兩個孩子,詢問道:“這是……大哥的孩子?”
“是。”皇帝點頭,說他們一直隨著一個姨娘住,讓他日後一同照應著,太子恭敬應了,又稟了幾件別的事。
先恭送皇帝和太子離開,幾人也上了馬車,小溪小川走得累了,不多時就已入睡。紅衣倚進席臨川懷中,想了想,又要伸手揭開車上窗簾。
席臨川抬手替她撩開了,那輪夕陽映入眼簾,有點淒涼,又還是溫馨更多。
紅衣默默地想著,當年逛歷史類博物館的時候,看到古代的器物,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悽愴。特別是酒盞茶杯那一類日常的東西,她站在櫥窗前,總是會想……不知誰拿著這隻杯子喝過水,但他將杯子拿起、放下時,決計不會想到,這隻杯子在千百年後會被擱在玻璃窗中,讓後人駐足圍觀。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與現在的心情疊加在一起,更加微妙。
這個時空再發展下去會如何,她不清楚。
也許終究會有一天,有電、有電腦、有網路,有各種各樣的高科技出現;有學校、有考古學、有博物館……後人可以像她當初一樣,看看千百年前的事情。
那麼,他們的事情……
她望著席臨川,坐直了些,雙臂環在他脖子上,低聲笑言:“一點也不怕呢。”
席臨川一怔:“‘不怕’什麼?”
“不怕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紅衣噙著笑說了這麼一句。知道席臨川必定聽得一頭霧水,只她自己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在剛穿越的時候,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曾經想到過,就這麼留在古代,活一些年、然後死去,過上千百年,屍體被原本和她同時代的人發現,或者根本沒有屍體、從此銷聲匿跡,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現在,她覺得……怕不起來了。
不管在歲月的長河裡會有多少變數、不管他們有沒有那份幸運作為史料被儲存到千百年後,這一輩子過得都不虧。
名動過長陽、參加過諜戰,嫁了個一心一意的夫君、又兒女雙全。
時至今日,廢太子那件事也算有個好的結果了吧,他的一雙兒女也終於能平安地過下去。
一切皆好,所以並不擔心身後事。
評價什麼的,就任由後人去說、去寫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