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山面對那一眾殺手的時候,他也尚存幾分輕鬆,口吻輕鬆地對她說:“我不數了,你準備好就跑吧。”
現在……
紅衣睇視著他的側顏躊躇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握在他的手上:“將軍?”
席臨川驀回過神,看向她的同時反握住她的手,扯動著嘴角略一笑:“嗯?”
——然後,連自己也意識到這笑容有多牽強。
“這幾日朝中事情很多。”他垂眸緩緩道,“我抽不開身日日進宮,便還是接你回府吧。”
他這樣說了,紅衣心裡一緊,愈加確定這是出了什麼事了——他將她送進宮中“暫住”,原是出於安全考慮。這一番解釋卻全然是從他想見她的角度來說,未言及安全半句。
實在反常。
她剛欲發問,他握著她的手忽地添了兩分力,帶著些許緊張握得她手上一暖。怔了一怔,她將追問的話嚥了回去——他若不想說,她便先不追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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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照進書房,幾束橙紅色的光映在地上。席臨川心中翻來覆去地思量著,此事大概會鬧到怎樣的地步。
四十多個人……
他並不信那四十多個人皆是細作——譬如那封與紅衣字跡一般的信便是仿造的。
但是,這樣的事,並非他肯信就可以“到此為止”。
於皇帝而言,要顧的是大局。所以要麼他將這四十多個人查個明白,誰是、誰不是皆無差錯;要麼,或許就只剩了等著皆盡賜死的旨意下來,連帶著他也要遭受一番議論。
若再想得黑暗一點:但凡這四十多人裡有一個說是受他指使,禁軍都尉府為保穩妥就會順著這個路子審下去,嚴刑之下難免有人服軟,到時候便成了“人證物證俱在”,他有口難辯。
他不是怕死的人,卻怕會牽涉太多人跟他一同去死。
目光停在案上放著的那一摞信和禁軍都尉府比照筆跡後寫出的結果上,席臨川沉吟一會兒,叫了齊伯進來。
“你親自去淄沛一趟。”他道,“挑一處夠好的宅子,把傢俱僕婢都置辦齊了。”
“……公子?”齊伯一愕,不知席臨川怎麼突然對置宅子的事感興趣了。
席臨川將一張紙交給他:“如果出了什麼事,你把這個公諸於世。上面的時間是我還有侯位的時候,若不細查,旁人便只能相信我早就休了紅衣,所以另在自己的封地上給她置了宅子,想讓她走得遠些。”
應是不會有人細查吧。就算是皇帝,興許也會最後給他一次面子,保住他想保的人。
齊伯面色一震,伸手接過那張紙,同時,卻不由自主地發著抖看向側後的屏風。
席臨川微凜,睇一睇他的神色,提步向那屏風走去。
正聽得心悸的紅衣抬眼間一驚,嚇得向後一退,便見他愈顯沉鬱:“你幹什麼?”
“我……”她心虛了一陣子,調整一番心態,迎上他的目光,“我想知道將軍到底出了什麼事。”
席臨川眉頭輕挑:“朝中的事和你無關。”
“那將軍為什麼要送我走呢?”
頓時沉寂。
“而且還要假裝早就休了我?”紅衣啞笑著望著他,不理會他臉上毫無掩飾的怒色,靜一靜,道,“將軍捨命救過我,但我不能次次讓將軍捨命去救——到底出了什麼事,既是關於我的,將軍何不直接告訴我?該我擔著的,我自己擔著。”
席臨川短喟一聲,未同她多言,揮手吩咐齊伯去照辦。
“齊伯!”紅衣揚音喝住他,目光挪回席臨川面上,斂去笑容,嚴肅鄭重,“我會試著說服自己不去想從前的事、讓自己跟了將軍,不止是因將軍捨命救過我,是因為我以為將軍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稍一愣。
“將軍不顧議論為縷詞爭辯、與何慶對決、允許我繼續在竹韻館做事……我以為將軍跟其他人不一樣。”
她上前一步,雙臂微微顫著,抬手搭在他腰上。他不禁一悚,訝然望向她,見她笑意吟吟:“將軍是不是從來沒想過娶妻?不論是娶我還是娶哪位貴女,將軍從來沒想過?”
“怎會……”他立刻駁道,慌張中不解她為何突然會說這樣的話。
他當然想娶她,補她一場讓長陽城矚目的昏禮、把席府交給她打理、聽人說“驃騎將軍的夫人一舞驚四座”、然後再給府裡添幾個男孩女孩……
各樣的情況他都想過,越想就越渴望實現,所以才越加步步小心地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