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便細看了路過的幾個——個個都是雄鷹的圖案,卻又各不相同。
頭一個是展翅飛翔的,鷹旁有云霧繚繞;次一個是立於峭壁的,一雙鷹眼看上去炯炯有神,好像眼前正欣賞的人是獵物一般,隨時會被它俯衝攻擊;第三個,則正撕咬獵物,依稀能看出那是頭鹿,雕琢得栩栩如生,被撕裂開的肉向外翻著,紅衣幾乎能腦補出那血腥氣……
不自覺地一掩口鼻,沒再去看第四個。很快聽聞一聲輕笑:“娘子這是被柱子上的雕刻嚇著了?”
聲音耳熟,紅衣抬眼看去,眉心輕蹙著微微頷首:“琪拉伊遲。”
“現在是伊緹了。”琪拉淡笑著糾正道,目光一掃席臨川,“聽君侯說將軍要來,我還不信,全沒想到竟是真的——將軍真是好膽識,您還記得您上一戰殺了誰麼?”
紅衣仔細回想著,確信這是琪拉第一次見席臨川。話語中卻已然火藥味十足了,末音簡直如同從齒間擠出來的。
她睇視著琪拉,回以一笑:“將軍上一戰取了赫契汗王的首級——但恕我不知為何因為這事,他來見涉安侯就成了‘有膽識’。我如是沒記錯,‘涉安侯’這封位,還是陛下賜的呢。”
意指聿鄲目下也是“大夏公民”,不該再站在赫契的立場上說話。她話音未落便被席臨川一拉,見他冷著臉向席位走去,也只好不再同琪拉多言,隨著席臨川落座。
“跟她爭什麼?”席臨川有點不滿地輕道了一句,紅衣眉頭一挑,回說:“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淮鄉樓血案還有她頭次去祁川時遇到的那堆麻煩,全和琪拉有關,她自然一見琪拉就氣不打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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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鄲在半刻後才來到正廳,相互見禮後便開了席。
這宴席在紅衣看來比往日見過的其他宴席有趣多了——主要是食品種類豐富,一半中原常見的菜餚,另一半則以各類烤肉為主,看來是赫契人的吃法。
於是案上除了碗碟筷匙之外,還備了好幾把刀,可見是為切肉方便。紅衣看看刀和肉還有點猶豫,覺得宴上這個吃法忒不文雅,席臨川卻已然興致勃勃地持起刀來。
刀在手上轉著物色了片刻,利索地落刀,割了塊羊腿肉,擱進紅衣盤中。
紅衣看看那塊羊肉……無從下口。
雖然已經切下來了,沒帶半點骨頭。可那仍舊是很大的一塊肉,直接咬不合適,就算拿筷子夾也很需要點手勁。便拽一拽席臨川的衣袖,想讓他幫她多切一刀,卻有婢子反應很快,在她身邊跪坐下來,取了把乾淨地小刀,將那塊肉切做數塊。
這婢子紅衣看著眼熟,卻又不知是誰,但見她為自己切完肉後,與席臨川互遞了個眼色,便向聿鄲走去。
紅衣微訝地看著,只見她同樣是為聿鄲切好了肉,而後便跪坐在那兒,低眉順眼的樣子十分乖巧。
直看得聿鄲一笑,目光移向席臨川:“將軍何意?”
“見面禮。”席臨川從紅衣碟中搶了一小塊肉來吃,口氣隨意,“涉安侯連除夕都未去長陽參宴——陛下說君侯在奏本上說不熟禮數、恐鬧笑話。但君侯總不去也不行,這姑娘是姨母從宮中賜下來的,許能幫君侯一解禮數不熟的難題。”
“多謝將軍。”聿鄲面露欣然地笑應了,遂又看向那婢子,客氣地問道,“姑娘芳名?”
那婢子銜笑頷首,輕言溫婉:“奴婢錦燕。”
紅衣心裡一搐,舉目望去,果見聿鄲神色狠狠一震。
遲疑了一會兒,他復打量那婢子一番,又問一次:“你……叫什麼?”
“奴婢錦燕。”她再度答道,頭垂得更低了一些,笑意也更甚,“楚氏錦燕。”
聿鄲倒抽著冷氣,端然一副見鬼了的神色。
明知是當著紅衣和席臨川的面,他仍是這般僵了很久,連呼吸都不穩地滯了許久,才略微緩過來些神,艱難地又道:“你……從前在宮中做事?”
“……君侯。”席臨川滿是不解地一聲輕笑,“君侯怎麼這般口氣?一驚一乍,再嚇著這姑娘。”
他說著飲了口酒,手中酒盞輕晃,思量著似是隨意道:“確是從前在宮中做事的,姨母從長秋宮賜過來的人。再之前在……哪個宮我也不記得了,總之是服侍的唐昭媛。”
就這麼把題點到了唐昭媛身上……
紅衣還以為怎麼也得過渡幾天鋪墊一下呢!
看看那邊溫婉端莊的“楚錦燕”,再看看身旁毫無心虛之色的席臨川,紅衣暗自嘖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