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無大礙。目下這顆定心丸突然被抽走了,席府轉而間恐慌一片。
紅衣感覺心中狠狠一墜。
躺在榻上,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似乎只是覺得心裡陡然空了。
席臨川可能會死去……
這念頭在心裡盤繞著,繞得她心中莫名地發堵。彷彿在無可遏制地懼怕著什麼,然順著這心思仔細探究了一番,又覺得好像只是因為接下來的境況無法預知、對未知的事情心存懼意而已。
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她篤然認為,自己是絕不在意席臨川是死是活的,這個人曾差點要了她的命,她沒有空閒心思為他擔憂什麼。
卻是轉而又想到,他是救過她的命的。
宴上面對何慶時一次、在宮中她敏症發作時一次、前幾日又一次。
他每一次都可以不管她的,尤其何慶揮劍劈來的那天……
他但凡遲疑半點,她可能都已經命喪劍下了。
可他迎上去的那麼快,轉瞬間將她護到了身後,而後向何慶步步逼近,直至伸手握刃將何慶手中的劍奪了下來。
那天她沒受傷,但他傷了。
許久以前的畫面在眼前映得繚亂,紅衣狠睜開眼,頓時只剩了滿室的漆黑,可她心頭卻還是亂的。
如此安寂了好一會兒,她終是拗不過心思地喟了一聲,心中糾結地認了:她還是不希望席臨川就此死去的。
他確實差點要了她的命,所以她很怕他,怕到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席府,怕到多被他看一眼都覺得渾身發冷,但是……
即便是這樣,她也不得不承認席臨川並不是個壞人;也不得不承認,相較其他同等的貴族而言,席臨川大概真的算是“很有人性”了。
紅衣一聲長長的嘆息。
片刻後,綠袖床榻的方向,也傳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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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臨川在深夜時緩緩轉醒。
房中悄無聲息,大半燭火已熄,只餘一盞多枝燈照明。
初醒時仍覺一陣胸悶氣短,他靜聽著窗外蟬鳴緩了一會兒,撐坐起身。
值夜的婢子伏在榻邊正睡著,席臨川小心地從她身側擾了過去,披上件外衣往外走。
到了外間驚了一跳,他啞聲看著坐在案邊支著額頭小睡的鄭啟愣了一會兒,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舅舅?”
鄭啟驀地醒來,睜眼見是席臨川,登顯喜色:“臨川?醒了?”
席臨川頷首,目光定在鄭啟身上所蓋斗篷的精巧繡紋上,壓聲道:“舅母也來了?”
“嗯。”鄭啟點頭,“我讓她先去睡了。你怎麼樣?可要再找郎中來看看?”
席臨川隨意一搖頭,道:“算了,無礙。”
又問:“舅舅舅母是不是著手查了?”
鄭啟神色微凝,沉了口氣:“是。管家說那茶是顧氏上的,已著人告知你母親。至於怎麼發落,你既醒了,就自己做主吧。”
席臨川聽言眉心一跳:“顧南蕪?”
鄭啟復點了頭,席臨川覺得荒謬極了。
這一世他和顧南蕪還沒有什麼交集,見面也只見過兩三次,但他多多少少對上一世的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那是個很安靜的人,他給了她妾室的名分之後,她就心如止水地待在府裡。每月按時拿月錢,逢年過節若他備份禮給她,她就安然接受。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糾葛,她從來不會主動擾他,就算母親厲斥她不會侍奉,她也不曾主動來討他歡心。
遑論下毒害他。
席臨川細細斟酌著,緩緩道:“我不覺得是她。”
“她有一半的赫契血統。”鄭啟沉聲道,“你母親就不該挑她來。”
“您覺得是赫契人要殺我?”他皺起眉頭,鄭啟睇著他須臾,一嘆:“否則還能如何?與赫契剛剛又起了爭端,你就被人下毒,又恰好是一個有赫契血統的女人奉的茶。”
席臨川沉吟著,一面覺得無論如何不會是顧南蕪所為,一面又不可否認鄭啟的猜測有些道理。
不該有這麼巧的事,且赫契確實有殺他的理由。
繼而自然而然地往另一個方向想了過去,各樣相互矛盾的念頭在腦海中撞個不停。
少頃,他終是緩下一口氣,先朝外面吩咐了一句:“帶顧氏來。”
門外有人應了一聲,席臨川再度斟酌片刻,又向鄭啟道:“舅舅若疑是赫契人所為,我還要叫一個人來問話。”
鄭啟看向他:“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