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來留著她,是因為他自己也出身卑賤,所以和這歌姬“同病相憐”。
這和晚宴那天何慶所說的話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那天何慶雖然也是當眾譏諷得不留情面,卻到底是在這一方府院裡……
這一回,事情被捅到了檯面上,成了街頭坊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整個席府變得很緊張,一干歌舞姬因為平日裡不怎麼接觸得到席臨川、不知他現在什麼心思,所以一邊“緊張”一邊覺得這緊張“莫名其妙”。
這些坊間傳言到底沒繞開縷詞。
天氣逐漸轉暖、庭院百花初綻的時候,縷詞尋了短見。
雖是救了過來,但紅衣和另外幾個與縷詞交好的歌姬趕到的時候,兩個被席臨川指去照顧她的婢子仍是面色慘白,可見當時情狀很險。
縷詞躺在榻上,氣若游絲,腕上的白練纏了一層又一層,仍有隱隱血跡滲出。
“不知道她在哪裡尋的瓷片……”一個年紀小些的婢子嚇得直哭,“公子特意叮囑過千萬別讓她尋了短見,我們……平日都小心得很。”
紅衣沒在意這番解釋,凝神看著縷詞,她雖是雙眼緊閉,貝齒卻是咬著嘴唇的。
過了一會兒,眼角流下淚來。
“縷詞。”她喚了一聲,幾人皆一怔,她向榻邊走去,口氣有幾分生硬,“好端端的,你尋什麼短見?”
縷詞沒有說話。
紅衣皺一皺眉頭,知道多少和坊間議論有關,又問:“公子怪你了?”
縷詞還是沒有說話。
“我不是和你說過,公子已著人報官、官府在緝拿兇手了麼?你就是真不想活,也不該比那畜生死得早!”
紅衣說得森冷,縷詞稍有了些反應,她望著榻邊牆壁黯淡一笑:“我活不過他的……”
話中的篤定讓紅衣一愣:“你說什麼?”
“我活不過他的……”縷詞重複了一遍,緩緩轉過頭來,眼中黯得看不出任何波瀾,“公子知道他們是誰了。”
紅衣後脊一悚。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們,他們……不止一個人……”縷詞嘶啞地笑出來,回憶中,眼中浸滿痛苦,“可是公子他、他已經查到了,三天前就查到了。是何將軍府上的人,每一個都是!”
縷詞的意思是……
官官相護?!
兩人都在軍中名聲赫赫,若要相互顧及面子,此事多半就不了了之了。何家不會自覺把人交出來,席臨川也不會去上門要人。
“這種事……你就不要太在意了。”絲緞在旁勸得猶猶豫豫,“自己好好活著便是,公子讓你留下已是萬幸,不好再強求什麼別的……”
“那若公子再退一步呢?”縷詞切齒道。
紅衣愕然:“什麼意思?”
“那幾人中,有人向公子提出,為息事寧人,願娶我過門——若公子再退一步呢!”
紅衣驚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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縷詞自盡的始末在席臨川傍晚回府之初就稟了過去,與此事一起的,還有官衙這三日下來查到的最新進展。
縷詞的事是齊伯口述,與案件相關的則都是白紙黑字。
席臨川從第一頁讀起,越讀到後面,面色越沉。
齊伯和幾個小廝都屏著息看著,維持的安靜中,突見席臨川猛起了身,氣勢洶洶地向外走去。
途經劍架時將長劍一抄握在手裡,轉瞬間已邁過門檻。
齊伯怔了片刻,連忙帶人追出,一邊追著一邊喊:“公子?公子!您這是幹什麼去……”
席臨川腳下沒停:“官府送來的那些你看了嗎?”
“沒、沒看……”齊伯一邊應著一邊跟著,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席臨川狠一咬牙:“何慶這混蛋,待去我剁了他。”
幾人都嚇得腳下狠滯。
互相望一望,又連忙追得更緊,末了冒險擋在了席臨川面前。
齊伯驚魂不定地勸道:“公子、公子您消消氣啊……那好歹是何將軍的兒子,您怎麼能找他玩命去?三思而後行、三思而後行!”
“‘三思而後行’?”席臨川眉頭稍挑,續了句,“再,斯可矣!1”
齊伯險些在他面前跪下了。
“也罷。”席臨川的口氣忽地鬆了兩分,幾人面顯喜色,直當他改了主意。
他道出的下一句話卻是:“擬個戰書,酉時二刻,西市南邊空地決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