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叫了他一聲,沈石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驚醒,答應道:“啊,什麼事,師兄?”
杜鐵劍凝視他片刻,不知是不是沈石的錯覺,又或是天上明月耀眼光華的倒影,有那麼瞬間,杜鐵劍的雙眼竟亮的彷彿能刺透他的心底,不過轉眼間那光芒便散去,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隨後只聽杜鐵劍平靜地道:
“沈師弟,你怕不怕死?”
沈石一怔,對這個有些沒頭沒腦的問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愕然看向杜鐵劍,杜鐵劍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笑了笑,喝了口酒,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道:
“生死之間,自有大恐怖,有靈之物皆畏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我們修道之人,除卻天賦根骨靈材修煉之外,心性亦是不可或缺。怯弱者縱有天資絕世,靈晶萬斛,也是走不了太遠的。”
沈石凝視著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聲道:“師兄可是說我?”
杜鐵劍仰首望天,淡淡道:“這八日你我同行,多有閒聊,我雖不能斷定師弟你天資如何,但只看你年紀輕輕卻是博覽群書,見識非凡,特別是在各種靈材辨識諸般見聞上,連我也自愧不如。這等天賦,實在罕見,若能修持心志,日後前途當更加遠大才是。”
沈石慢慢低下了頭,沒有再說什麼,杜鐵劍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閉上了雙眼,沒過多久,卻是有一陣細細鼾聲響起,卻是沉沉入睡了。
旁邊的小黑豬轉頭看了這邊一眼,似乎對這個睡著了還打呼的傢伙有些不滿,瞪了杜鐵劍一眼,不過看來它似乎越來越喜歡這般黑色的大劍了,片刻都不願離開,還是依偎在巨劍身旁。
沈石安坐沉思,很久都沒有入睡,最後更是緩緩站起,慢慢走到了那高大的城牆邊上,憑欄遠眺,只見遠方夜幕之中,月光皎潔灑落人間,連那片茫茫海面,都彷彿變成了銀白之海。
我怕死麼……我……怯弱麼……
沈石安靜地回想著,杜師兄毫無疑問,是得到南宮瑩回報天劍宮然後再通知凌霄宗的訊息後,這才一路趕來的,在此之前自己和這位道行高深性子疏狂的大師兄並沒有任何的交集來往,所以他對自己的印象,必定就是這幾日的,準備來說,或許應該就是在斷月城中他見到自己的那一幕。
自己當時被玄劍門三人以及南宮瑩圍住的模樣,真的有些軟弱麼……
他的手掌輕輕摸過堅硬而粗糲的石磚,眼神平靜而清澈明亮,安靜地回想著,自省著。
從十二歲那年開始,離家出走,與父親生別多年,獨自一人在青魚島上修煉,他自認為一直都是堅定自強,哪怕是那段意外到了妖界,但是三年之間,他小心翼翼地堅忍生存,面對妖界那等殘酷的內鬥廝殺,生死關頭幾番掙扎,無論是老白猴、石豬甚至其他的妖族,都沒有說過他有貪生怕死的評語。
可是大師兄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又或者,自己是什麼時候忽然改變的呢……
他的眼神慢慢有些暗淡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手掌不由自主地輕輕抓緊,也許……是老白猴和石豬嗎?
難道在看到了他們兩個的死去之後,自己突然間軟弱了下來,連自己都沒發現麼?
沈石安靜地站著,站在這百丈之高的長城之上,迎著內海海上吹來的凜冽勁風,一直這樣沉默著。
月華如水,照人無眠,人影獨立,似在月中。
※※※
翌日。
晨光落下,黑暗退去,新的一天開始了。
杜鐵劍打了個哈欠,悠悠醒來,伸著懶腰站起,隨即看到前頭石壁欄杆那一側,沈石站在那裡眺望遠方,一動不動。
幾滴晨露,打溼了他的衣襟。
杜鐵劍眼中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回頭一看,卻發現那隻小黑豬不知何時,居然抱著自己那柄黑色巨劍在旁邊呼呼大睡,嘴角張開還流出了一絲晶瑩口水,滴落在黑劍劍鞘之上。
杜鐵劍頓時一呆,饒是以他的心性閱歷,看到這一幕也是有種無語的感覺,正在這時,忽然只聽後頭腳步聲響起,沈石走了過來。
杜鐵劍轉頭對他笑了一下,道:“你這隻小豬倒是有趣,平日裡我這把大劍也算有些殺氣,尋常妖獸都是不敢靠近的,偏偏它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一般。”
沈石笑著點點頭,走過去踢了一腳小黑豬,將它叫醒,然後帶著兀自睡眼朦朧的小豬向前走去,這一日便要回轉山門了。
只是在走到那高聳陡峭從地面一眼伸到牆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