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翔本來就不敢相信慧可會寬恕他,頹然說道:“不錯,慧可大師,令徒的死於非命,不管怎樣說我,我都是脫不了關係的。會憑你處置我吧!”
慧可與了緣情如父子,陡聞噩耗,儘管他極力抑制心中的激動,眼睛也不覺潮溼了。
藍玉京對了緣甚有好感,他想起了這個忠厚老實的和尚為了給自己送信至遭慘死,又想起了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所受的牢獄之災,不覺也像姐姐一樣,手按劍柄,雙眼瞪著韓翔。
韓翔的眼睛已經漸漸能夠適應黑暗的環境,他對藍水靈姐弟瞪視他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慄,又有幾分憤慨。
他忽地悽笑說道:“我的侄兒殺了人,你們來找我算帳,我的家人給人殺了,我又找誰算帳?”
藍水靈道:“誰殺了你的家人?你……”她本來想說:“誰殺了你家的人,你就找誰處帳。”但後面一句還未說來;韓翔已在冷冷說道:“藍姑娘,你何必明知故問?”
藍水靈怔了一怔,說道:“我與你素昧平生,我又怎知你家的事?”
韓翔道:“你和西門燕是不是以姐妹相稱?”
藍水靈道:“是又怎樣?”
韓翔說道:“殺我妻兒的人,就是她的父親西門牧。我的家人全都喪在他的手下,只留下一個侄兒。”
藍水靈道:“西門牧早已死了!”
韓翔道:“死了就能一筆勾銷麼?他死了也還有一個女兒。”
藍水靈道:“西門燕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韓翔道:“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
藍水靈道:“難道你還想找她算帳不成,你的家人又不是她殺的!”
韓翔道:“慧可大師的徒弟也不是我殺的!”
藍水靈道:“怎能相比?”
韓翔道:“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死因不同,但大家都有親人死了,是一樣的。”
藍玉京冷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冀求慧可大師免你一死。”
韓翔道:“你錯了。道理我都已經想通了,我還怎會向慧可大師求饒?”
藍水靈倒是不覺有點詫異,說道:“剛才你還在狡辯;怎的忽然間就想通了?”
韓翔道:“你知道我想通的道理是什麼?”
藍水靈道:“你說!”
韓翔道:“是弱肉強食四字。我的本領不及西門牧,他又有許多朋友,武功也都遠在我上,所以非但在他生前,我報不了仇,死後我也難以算清這一筆帳。但慧可大師要殺我卻是易如反掌。這個世界既然是弱肉強食,那麼莫說我沒有道理,就是有道理也只好讓他殺了。”
藍玉京斥道:“一片歪理,似是而非。慧可大師才不會中你激將之計呢。”
慧可忽然合什說道:“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暴水幻炎。生死迴圈,無始無終,痴迷執著,全屬虛空!”前面三句是《涅槃經》的經文,後面四句韻語,則是他的闡釋。
藍玉京怔了一怔道:“慧可大師,你不要替徒弟報仇?”慧可緩緩說道:“你殺人,人殺你,冤冤相報,何時始了?佛門講的是普渡眾生。我此身雖然不在寺門,此心猶在佛門。”
韓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覺大聲說道:“剛才我傷你,你也不計較麼?
慧可說道:“佛祖割肉喂鷹,捨身救虎,為的就是普渡眾生。我的修為當然達不到這種境界,但卻心嚮往之。”他頓了一頓,接下去說道:“江湖上的仇殺,是非實是難言。你和西門牧結下的仇冤,我也不敢說是誰對誰錯,但西門牧幾乎殺盡你的全家,則實在是做得太過份了。我和西門牧是好朋友,當年我沒有盡力攔阻他,我也有一份罪孽。韓谷主,不知你可不可看在我份上,將冤仇一筆勾銷?”
韓翔喜出望外,說道:“慧可大師,多謝你以慈悲為懷,我這條性命都是你給回我的,我又怎能不遵從你的吩咐?但只怕我肯罷手,西門夫人未必就肯甘休?”
慧可道:“西門夫人那裡,我可能勸她,不過,陸志誠那班人中否聽到命於西門夫人,卻就非我所知了。”
韓翔大喜道:“只要西門夫人不替他們出頭,這班人我可以應付!”
慧可一聽,知道韓翔野心猶在,其實是未肯“罷休”的,但也只好默不作聲了。
藍玉京冷冷說道:“韓谷主,慧可大師已經饒了你,你還不打牢門,讓我們出去?”
韓翔的眼睛,此時亦已漸漸慣於黑暗了,他一場歡喜過後,苦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