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無辜的樣子。
看著葉春秋的這樣子,夏言有點想要揍人。
他獰笑道:“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做了什麼,還需要明知故問嗎?你葉春秋煽動監生滋事,你可知道,一旦鬧起來,會是什麼後果?你如此任意妄為,是居心何在?”
葉春秋卻是顯得很平靜,他正色道:“夏部堂這給本王按的罪真是不小啊,不過在夏部堂給本王定罪前,敢問夏部堂,可想過,我葉春秋煽動得了讀書人嗎?”
這一句反詰,卻是霎時間令夏言愣了一下。
當初,清流確實是可以煽動讀書人的,這都是老伎倆了,背後煽風點火的事,夏言往日裡也沒少做。
可話又說回來,在士林裡,葉春秋早就是一點說話餘地都沒有的啊,士林裡,可都是一面倒的對這位魯王殿下沒有半分的好感。
那麼……葉春秋憑什麼糊弄得了監生們滋事,監生們難道都是傻的?
葉春秋依舊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心平氣和地道:“夏部堂說話,可是要講真憑實據的,你說本王煽動讀書人,證據呢?若是夏部堂找到了證據,我葉春秋自然是提頭來見,何況你也聽到了,現在鬧事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也絕不是一小撮的監生,而是有上千之數,這幾乎是在監監生的總和了,這麼多的監生,眾志成城,也是我葉春秋能收買和煽動得了的嗎?夏部堂真是太高看本王了,本王若是有這個實力,夏部堂當初,只怕也不敢和我辯論了吧。”
葉春秋的一席有理有據的話,令夏言懵了。
因為他知道,葉春秋的話一丁點都沒有錯,即便他葉春秋可以煽動得了一小撮的監生,煽動數十上百人,可是讓這所有的監生都發了瘋一樣地維護新制,一起聲討他這位禮部尚書,這是絕無可能的。
夏言鐵青著臉色,神色十分的複雜,口裡惡狠狠地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葉春秋笑吟吟地看著夏言,接著道:“正因為如此,今日夏部堂在廷議之中侃侃而談,本王才說夏部堂實在是一個義士,居然有如此的勇氣,敢要廢黜新制!夏部堂,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明……明白什麼?”夏言依舊還是一肚子的狐疑,可心頭同時也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確實不太明白,他無法想象那些不久之前,還在痛罵改制的人,現在卻是反過來要維護新制,甚至為了維護新制,而一面倒地對他喊打喊殺起來,他也更加不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明明是為了讀書人伸張正義,百官也皆是贊同的,可現在竟反而會鬧到這個不可收場的地步。
葉春秋搖頭道:“夏部堂還是太天真了,又或是夏部堂身在廟堂久了,所以早已忘了什麼才是讀書人。”
葉春秋一臉憐憫的模樣看著夏言,而事實上,葉春秋還真有一點憐憫,他笑容可掬的樣子道:“你看到的是讀書人總是自稱聖人門下,你也看到無數讀書人用功苦讀四書五經,你更看到讀書人們張口孔孟,閉口程朱,可是你卻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讀書人究竟是為何要讀書的呢?”
這一反詰,又令夏言愣了一下,夏言張口想要說,當然是讀書明理,讀書立志。
可是……這句話沒有說出口,因為這時候,葉春秋已冷笑著道:“夏部堂還是讀書人的時候,讀書是為了什麼?”
下一刻,在夏言的腦海裡,一股記憶,瞬間地湧了上來。
是啊,自己當初……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這就是真相
夏言乃是江西貴溪人,自幼便生活在這考霸之鄉,在那裡,因為人口眾多,所以土地雖還肥沃,可是擁有大片土地的人卻不多。
夏家雖還算殷實,可是從小開始,所有的父輩對他說的永遠是好好讀書,將來金榜題名,而絕不是說,好好讀書,讀好了書,便可以從聖人的書中,學到什麼道理。
所以……他為何要讀書呢?讀書,作八股,不就是為了能有今時今日嗎?
可是……當他做了官,他會自覺地隱去了讀書的功利性。
讀書人,大多數人的心態是清高的,若是內心深處承認自己讀書只是為了做官,為了更好的生活,豈不是承認自己就是個求功名的小人?
百官大抵都是如此,一旦金榜題名,他們便開始講大道理了,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其實……都是騙人的,因為他們透過讀書,已經得到了他們所要的的東西,這時候,讀書已經成了神聖的事,唯有如此,自己才可以和那些求名求利的小人區隔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