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得硬著頭皮做到底。我在她那裡已經養成了夫妻生活的習慣,上樓時想到斷絕關係會帶來的種種煩惱,不禁憂心忡忡。我一身旅行服裝,由管家引進客廳,只見杜德萊夫人衣著華麗,身邊圍著五個人;您若是深入地瞭解了她的性格和作風,就會想像得出我有多麼沮喪。英國德高望重的老政治家之一,杜德萊勳爵,此刻正站在壁爐旁,他的樣子一本正經,十分傲慢,態度冷淡,臉上顯露一種他可能在議會中常有的嘲諷神氣。他聽見傳報我的姓名,便微微一笑。阿拉貝爾的兩個孩子在母親身邊,他倆酷似老勳爵的一個私生子,坐在侯爵夫人旁邊的雙人沙發上的德·瑪賽。阿拉貝爾一見是我,便換了一副盛氣凌人的神態,眼睛盯著我的旅行帽,好像隨時都要問我到她府上有何貴幹。她打量我的那種表情,簡直是把我看成被引見給她的鄉紳。至於我們的親密關係、那永恆的愛情、失去我的愛便尋短見的種種誓言、阿爾米德①的幻術,統統像夢境一般消逝了,就彷彿我從來沒有握過她的手,我是個陌路人,她根本不認識我。儘管我出入外交場合,開始習慣保持冷靜的態度,我還是很驚訝,換了別人也會如此。德·瑪賽望著自己的靴子微笑,他那凝視靴子的樣子特別做作。我當即拿定了主意。若是敗在任何別的女人手裡,我也許會心甘情願;但是,看到這個要以身殉情、曾嘲笑現已死去的情敵的女英雄傲然挺立,我不由得怒火中燒,決心以無禮對不遜。她知道布朗東夫人的悲劇,向她提起這件事,就好比在她心頭紮上一刀,儘管這個武器扎進去時可能要變鈍。
①義大利詩人塔索(1544—1595)的敘事詩《被解放的耶路撒冷》中的人物。阿爾米德是伊斯蘭教的魔女,迷住了十字軍將士,法國騎士雷諾。
“夫人,”我對她說,“我非常莽撞地闖進了貴府,不過,您若是知道我從都蘭來,把布朗東夫人的一封急信捎給您,就不會怪罪我了。我擔心您已啟程去蘭開夏郡,既然您還待在巴黎,那我就等候您的吩咐,等候您賞臉接見我的時間。”
她點了點頭,我便返身出去。從這天起,我只在社交場合遇見過她,見面時相互友好地打個招呼,或者相互挖苦兩句。我對她說蘭開夏郡的女人是無法慰藉的,她則回敬說法國女人的胃病是失意絕望引起的。承蒙她的關照,我有了個死敵,就是她當成寶貝的德·瑪賽。於是,我就說她嫁給了老少兩代人。就這樣,我算倒黴到底了。於是,我實施寄居薩榭古堡時所擬定的計劃,潛心研究科學、文學和政治。查理十世登基後,免去了我在先王身邊擔任的職務,讓我進入外交界。從此以後,我決心再不眷顧任何女人,不管她有多漂亮,多聰穎,多痴情。這一招倒真靈:我精神上獲得了難以置信的平靜,工作中精力旺盛,我明白了女人從我們生活中毀掉的一切,她們還以為講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補償那些東西呢。然而,我的全部決心都付諸東流,何以至此,您是一清二楚的。親愛的娜塔莉,我就像對自己講述一樣,毫無保留地、不加修飾地向您敘述了我的經歷,敘述了與您毫不相干的感情,說不定刺傷了您那嫉妒而敏感的心靈的某個部位。不過我確信,有些情況也許會激怒一個平庸的女人,卻能成為您愛我的又一條理由。傑出的女性對待受苦而患病的靈魂,能扮演高尚的角色,猶如修女給人包紮傷口,猶如母親原諒孩子。並不是只有藝術家和偉大的詩人感到痛苦:為祖國,為民族的未來而生活的人們,在開拓他們思想感情的領域時,往往陷入極其孤苦的境地。他們需要身邊有人對他們體現出純潔忠誠的愛;請相信,他們完全瞭解這種愛的偉大與價值。明天我就會清楚,我是否錯愛了您。
致費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先生的信
親愛的伯爵,您曾從可憐的德·莫爾索夫人手中收到一封信,據您講,那封信對您為人處世不無幫助,對您的飛黃騰達起了很大作用。請允許我幫助您完成您的教育吧。求求您,擺脫一種惡習,不要效法寡婦的行徑:她們把亡夫掛在嘴邊上,動輒向第二個丈夫擺一擺亡失的美德。親愛的伯爵,我是個法國女子,希望嫁給任何一個我所愛的男人,絕不會嫁給德·莫爾索夫人。您知道我對您是多麼關切。我以應有的專心看完了您的敘述之後,認為您拿德·莫爾索夫人的美德去與杜德萊夫人對照,使她十分反感,您又用英國那種熱戀方式去壓德·莫爾索夫人。害得她痛苦不堪。我自然是可憐的人兒,別無長處,只會取悅於您,可您對我也有失分寸;您要讓我明白,我既不像亨利埃特,也不像阿拉貝爾那樣愛您。我有自知之明,並不隱諱自己的短處,但是何苦如此嚴酷地讓我感覺到這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