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上述特點的同時,再把這些情況考慮進去,那麼您就會以寬容的態度對待這些受到社會虐害的不幸者。毋庸諱言,杜德萊夫人能夠滿足我們身上由精妙物質組成的本能、器官、慾望、邪惡與美德;她是肉體的情婦,德·莫爾索夫人則是靈魂的妻子。情婦所能給予的愛是有限的,因為物質是有限的,物質所有者的力量也是屈指可數的,單靠物質,難免不令人饜足。我在巴黎陪伴杜德萊夫人,就常常產生一種無名的空虛感。心靈的境界才是無邊的,在葫蘆鍾堡的愛才是無限的。我迷戀阿拉貝爾夫人,誠然,她這人野性十足,但也絕頂聰明;她那挪揄的談話無所不及。然而我崇拜亨利埃特。夜晚,我幸福得流淚,早晨,我又痛悔得沸泣。有些女人相當老練,能以天使般的慈愛掩飾內心的嫉妒;她們都像杜德萊夫人一樣年過三十。這類女人感覺敏銳,工於心計,不但要把眼前的汁液榨乾,還要替未來著想。猶如獵人圍獵成功時只顧得意地吹號角,覺察不出自己的傷痛一樣,她們能夠剋制住往往是理所當然的哀怨。阿拉貝爾絕口不提德·莫爾索夫人,但企圖把她誅殺在我的心裡;哪知我心中始終有她,這種不可戰勝的愛情的氣息,倒使阿拉貝爾的情意更濃。她想把對方比下去,因而一點不像大多數年輕女子那樣疑神疑鬼,胡攪蠻纏,也不盤根問底;可實際上,她如同一頭把獵物叼回洞穴去大吃大嚼的母獅,始終警惕著,不讓她的幸福受到任何干擾,並且把我當作不馴服的被征服者一樣看守著。我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給亨利埃特寫信,她從來不看一眼,也從不想了解我的來信的地址。我完全有自由。她彷彿心中早就想過:“我若是失去他,那也只能怪我自己。”她自豪地信賴這一忠貞不渝的愛情,只要我提出要求,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為我獻出生命。總之,她讓我相信,萬一我離開她,她就馬上自殺。在這個問題上,還是聽聽她以什麼樣的語言,讚美印度婦女在火化自己丈夫遺體的柴堆上自焚的風俗吧:“在印度,這種習俗是貴族的一個標誌,而歐洲人不大理解這一點,他們看不到這種特權所包含的驕矜和偉大。儘管如此,您也得承認,”她對我說,“處於我們平淡無奇的現代風俗中,貴族若想提高自己的聲譽,不是隻能透過不同凡響的感情嗎?如果我死的方式同平民百姓毫無區別,那我怎麼能讓他們知道,我的脈管和他們脈管裡流的血不一樣呢?平民女子也可以滿身鑽石珠寶、綾羅綢緞,也可以擁有馬匹,甚至擁有本來非我們莫屬的紋章,因為他們花錢就能買個貴族姓氏!然而,同法律唱反調,趾高氣揚去愛,從自己崇拜的偶像的床上剪一塊裡屍布為他殉情,不惜竊取萬能之主造一個上帝的權利,讓他凌駕於天地萬物之上,絕不背叛他,甚至把貞操交給他——因為以婦道貞節的名義拒絕他的求愛,豈不表明自己另有所屬嗎?……無論那是個男子還是一種思想,總歸是背叛!這些壯舉,才是平民女子望塵莫及的;她們只會走兩條老路,不是貞婦烈女的陽關大道,就是窯姐秋娘的泥濘小徑!”您看,她這是攻心戰,把虛榮心捧上了天,把我奉若神明,而她只配匍匐在我的腳下;因此,她的精神的全部魅力,是透過她那奴顏卑膝的姿勢、百依百順的態度表現出來的。她可以終日臥在我的腳下,一語不發,只是凝神看著我,就像蘇丹的嬪妃窺伺著君王寵幸的時刻,然而她貌似等待,其實是在賣弄風騷,邀買歡心。真不知該用怎樣的筆墨來描繪這頭半年的情景!在這段時間裡,我總是情意纏綿,沉溺於淫樂之中,而她正是此中老手,花樣層出不窮,卻又善於用熾烈的慾火掩蓋她的老練。這種歡樂,突然揭示了肉體的詩意,能牢牢地拴住年輕人,使他們眷戀比自己年長的女子;不過,這種戀情猶如苦役犯的鎖鏈,能給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跡,使人產生先人之見,不待領略就厭惡了清新純真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只有盛開的鮮花,不能用精雕細琢、永放異彩的寶石金盃奉上烈酒。我夢寐以求而未識妙趣的情慾,曾在我採製的花束中描繪過,倘若實現心靈的結合,它就會百倍千倍地熱烈。我痛飲這華美的杯中酒,體味著這種情慾的同時,自然也不乏歪理來為自己辯解。我的靈魂在廣漠的厭倦中失迷,便脫離了形體,離開塵寰,凌空飛去;這時我常想,這種聲色之娛,不過是取消物質,使靈魂飛昇的一種手段吧。杜德萊夫人同大多數女子一樣,常常在情歡最濃之際,利用我心醉神迷的狀態,要我海誓山盟,以便永遠把我拴住;我有欲求時,在她的誘逼下,居然褻瀆了葫蘆鍾堡的天使。一朝薄情負心,我又成了騙子。我依舊給德·莫爾索夫人寫信,彷彿我還是那個她十分喜愛的、身著寒酸藍禮服的小夥子;不過老實說,她那第二視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