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道,“您這話就意味女人若是沒孩子,就會喪失婦道,拋掉自己的丈夫了。”
伯爵夫人霍地站起身,把瑪德萊娜領到門前臺階上。
“婚姻就是這樣,親愛的,”伯爵說道,“您這樣起身走開,豈不是認為我在胡說八道嗎?”他叫嚷著,同時抓住兒子的手,追到臺階上,停在妻子身邊,並狂怒地瞪了她幾眼。
“恰恰相反,先生,您真把我嚇壞了。您的想法可傷透了我的心,”她聲音低沉地說,同時負罪地看了我一眼。“假如女人的貞操不在於為孩子和丈夫犧牲自己,那麼,貞操又是什麼呢?”
“犧—牲—自—己!”伯爵接上說,那一字一頓,就像棍子一下下戳到受害者的心口。“好吧,說說看,您為孩子犧牲了什麼?您為我又犧牲了什麼?犧牲誰?犧牲什麼?回答呀!您回答得出來嗎?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您想說什麼?”
“先生,”她答道,“如果您知道妻子是出於對上帝的愛才愛您,或者她是為了保持貞潔之名而守婦道,您就滿意了嗎?”
“夫人講得對,”我在一旁開了口,激動的聲音震動了這兩個人的心,我把自己永遠喪失的希望投進去,並以無與倫比的痛苦絕響來平復這兩顆心,制止這場爭吵,猶如獅子一聲長嘯,鳥獸都斂聲屏息一樣。“是的,理性賦予我們的最值得讚美的長處,就是能夠把我們的德行同人聯絡起來:我們造就他們的幸福,而且這樣做既不是由於某種打算,也不是基於某種義務,而出於執著由衷的感情。”
亨利埃特的眼裡閃著晶瑩的淚花。
“親愛的伯爵,如果一個女子仍然地、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為社會所譴責的感情,那您應當承認,這種感情越是不可抗拒,她卻能夠加以剋制,為自己的孩子、丈夫做出犧牲,也就越顯得賢惠貞潔。當然,這種邏輯並不適用於我,因為我不幸提供了一個反面的例子;對您也不適用,因為您永遠也攤不上這種事。”
一隻又溼又燙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悄無聲息地按著。
“您的心真好,費利克斯,”伯爵說道。他頗為優雅地摟住妻子的腰,溫柔地把她摟過來,對她說:“親愛的,原諒一個可憐的病人吧,他無疑是想得到更多的愛,儘管他不配。”
“有些人的胸襟是非常大度的。”伯爵夫人說著,把頭倚在丈夫的肩頭上;伯爵還以為這話是衝他講的。這一誤解引起伯爵夫人一陣無名的戰慄;她的梳子失落,頭髮散開,臉色刷地白了。她丈夫正扶著她,感到她要癱倒,大叫了一聲,就像抱女兒似的,把她抱到了客廳的長沙發上。我們都圍了上去。亨利埃特一直把手放在我的手中,像是告訴我:剛才那一幕,看似平平常常,實際上可怕極了,因為她的心都碎了;而這其中的秘密,惟有我們兩人知道。
“我錯了,”她趁伯爵出去要一杯桔花茶、屋裡只有我們倆時,悄聲細語地對我說,“我對您的態度大錯特錯了:本來我應當款待您才是,卻故意把您推進痛苦絕望的境地。親愛的,您的心地真善良,而這隻有我才能衡量出來。是的,我清楚,有的善心是熾熱的愛激發起來的。男人的善心有好幾種表現方式;他們的善心是出於蔑視,出於衝動,出於私利,出於懶散的性格,等等。而您呢,我的朋友,您剛才的表現是純粹的善良。”
“果真如此的話,”我對她說,“那也應當明白,我身上所有高尚的品質都來自於您。難道您忘了,我是您造就的呀?”
“有這句話,一個女人就是幸福的了,”她答道,這時伯爵正巧回來。“我感覺好些了,”她說著,站了起來,“我要出去透透氣。”
大家又下樓來到平臺。洋槐樹還在開花,飄來陣陣香氣。伯爵夫人挽著我的右臂,緊緊按在她的心口,以此來表述她痛苦的思緒;不過,從她表述的方式來看,這是她喜愛的痛苦。她當然希望同我單獨待在一起;然而,她沒有一般女人那種心計,想不出什麼妙法支開孩子和丈夫。因此,我們只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工夫,她一直絞盡腦汁,設法安排一段時間,以便向我傾訴衷腸。
“我好久沒有乘車遊遊了,”她見夜色很美,終於說道,“先生,請您吩咐套車吧,好讓我去兜一圈。”
她心裡清楚,晚禱之前,是不可能推心置腹地談一談的;她還擔心伯爵要下棋。她本可以等丈夫就寢後,和我待在這花香襲人的平臺上;不過,也許她害怕佇立在這透過柔媚月光的樹蔭下,害怕沿著平臺欄杆漫步,飽覽流經草場的安德爾河。一座穹頂陰森而靜穆的大教堂,能夠誘發人們祈禱的願望;同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