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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再也拿不出什麼來了,為此我已經受到了懲罰。”

我只好又安慰她,保證再也不惹她煩惱,保證我這二十來歲的青年要像老人愛幼子那樣愛她。

次日,我去得很早,見她那灰色客廳的花瓶裡沒有插花,就飛跑到田野裡、葡萄園中,為她採摘兩束鮮花。我從根莖掐斷,採了一株又一株,邊採邊賞玩,忽然想到鮮花配綠葉十分和諧,不僅看著賞心悅目而且對善於意會的人還富於詩意,猶如樂曲在相愛之人的心中喚起千百種思念。樂曲組合起來便有意義,顏色是光的組合,怎麼就不能有意義呢?我同雅克和瑪德萊娜興致勃勃地商量好,準備一個意外的禮物送給我們心愛的人;我們把下面幾級臺階當作鮮花總站,由他們做幫手,我紮了兩束花,用來描繪某種感情。請想像一下,鮮花從兩個花瓶競相湧出,向四周散開,白玫瑰。銀盃百合在中心亭亭玉立,象徵我的心願。花錦之上又有矢車菊。毋忘草、藍薊等,各種藍色的花深淺不同,宛如澄空,同白色交相輝映,顯得十分協調。這不正是兩種純真嗎?矇昧無知的純真與洞曉一切的純真,一個孩子的思想與一個殉道者的思想。

愛情自有它的紋章,伯爵夫人暗暗地解破了。她瞥了我一眼,那銳利的目光,儼如被戮痛傷口的病人發出的叫聲:她是又羞又喜。這一眼是多高的獎賞啊!使她幸福,使她心情安寧,這是多大的鼓勵啊!我發掘出一門在歐洲失傳的科學,把卡斯泰爾神甫①的理論引用到愛情上來,用鮮花的圖案,取代東方以溢香的顏色書寫的情書。用太陽的這些女兒,這些在愛的光照下綻開的花姊妹,來抒發自己的胸臆,這是多麼動人心絃啊!我同田野花仙的女兒們很快言語相通,如同後來我在葛朗利厄遇見的一個人,能通蜜蜂言語一樣。

①卡斯泰爾(1688—1757),耶穌教士,著有《顏色光學》,發明了音階與色調相對應的色差羽管鍵琴。

我在弗拉佩斯勒的最後一段時間,每週兩次重複這種詩意的創作,做起來很費時間,需要各種各樣禾本科植物;我必須深入研究這些植物,不過,我是作為詩人,而不是作為植物學家來研究,偏重於它們的氣質,而不是注意它們的形狀。為了找到一株花,往往要走很遠的路,我踏遍了溪畔、谷壑、巖頂、荒野,還到樹林和荊叢中採集我的思想。我這種奔波自有樂趣;這個中情味,無論終日思索的學者、專事耕植的農夫、蟄居城鎮的工匠,還是固守櫃檯的商人都領略不到,只有少數守林人、樵夫和幻想者才能解悟。大自然有些現象妙趣無窮,能與最偉大的道德觀念相媲美。或是一株盛開的歐石南,上下溼漉漉的,披著鑽石般的露珠,葉叢中有陽光嬉戲,在獨具隻眼的人看來,真是一片花的海洋。或是森林的一隅,四周危石環繞,與沙地隔斷,青苔覆蓋,刺柏林立,裡面傳出大雕的鳴聲,有一種無可名狀的荒涼、怪譎、恐怖的氣氛,令人毛骨悚然。或是一片褥暑蒸人的荒野,亂石遍地,寸草不生,丘崗起伏,綿延至天際,如同荒漠;我在那裡發現了一株花,那是一株孤傲挺立的銀蓮花,紫綢一般的花冠撐開,護著金黃色的花蕊,正是我那雪膚的意中人獨處幽谷的動人形象。或是大片沼澤,水面上有大自然拋下的點點綠痕,這是從植物到動物的過渡種類,不日就化為生命,水草與蟲子在其間浮動,彷彿太空裡的一顆顆星球!或是田園茅舍,兀立在沼地之上,菜圃葡萄園圍著柵欄,四周幾塊貧瘠的黑麥田,這正是千家萬戶小民生活的寫照!或是蜿蜒漫長的林間小徑,猶如大教堂的甬道,兩側樹幹像一根根圓柱,枝柯縱橫交錯,形成一道道門拱;火紅的晚霞透過葉叢,照在穹窿盡頭的一片空地上,明晦相間,枝影斑駁,酷似百鳥鳴囀的教堂的彩繪玻璃。走出這片蔥蘢茂密的樹林,便是一塊白堊土質的休耕地,上面長著赤色的苔蘚,幾條饜飽的遊蛇正往回爬行,玲瓏機警的頭高高翹起,身下發出噝噝的響聲。這些畫面還要添上變幻的景象:忽而陽光傾瀉,猶如豐年之雨;忽而灰色雲帶飄浮,一條條好似老人額頭的皺紋;忽而天空橫貫幾條淡藍色的帶子,呈現出灰黃的冷色調。您聽:在令人驚異的寂靜中,有難以描摹的和聲。9月、10月兩個月裡,我每扎一束花,起碼要採集三個小時;我懷著詩人的閒情逸致,嘖嘖讚賞那些寄託情思的易凋的花束;花束所描繪的人生各階段,在我看來對比強烈,可以說蔚為大觀,而今已成為我的記憶追尋的往事了。如今,我常常結合這氣象萬千的景觀,緬懷那顆傾注在大自然的心靈;我還攜著那王后,在氣象萬千的景觀中漫步,只見她的雪白長裙在樹叢中時隱時現,在草坪上款款飄動,只見她的思想從多情之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