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將這黃、容兩人一傲一怯的情景瞧在眼裡,尋思著得想個法子在開審前得給容安平這老實人漲點氣勢,壯點膽色。否則只怕他說起話來會畏畏縮縮,怕前怕後。打官司跟打仗沒什麼兩樣,氣勢差人一截,沒開打就先輸了一半。
他轉頭向站在衙役班列的曾大寶吩咐道:“曾大寶,給我搬一個凳子過來!”
曾大寶跑著去搬來一張方凳,放在李三思身後,說道:“李爺,您坐。”
李三思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容安平,說道:“搬過去給他坐,不是給我坐。”
曾大寶卻會錯意,以為他剛才用手指的是站在容安平身旁的黃士定,便把凳子搬到黃士定身後,說道:“黃爺,您坐。”李三思並沒指錯,曾大寶也並非眼神不好。只是在他想來,在公堂上給像容平安這樣的貧苦老漢看座,那怎麼可能?
黃士定雙手一提後襟,正待大剌剌地坐下。卻聽見李三思冷冷地道:“曾大寶!我是叫你給這位容老伯看座。這位黃員外年紀既輕,身份又特別,是一位極懂得禮數的賢人高士。咱們強要請他坐下,豈不是讓他為難麼?到教人以為是我們要壞他恭謹守禮的名聲。”
黃士定只得重新站好,臉色就像搭錯線的交通燈似的,由綠轉白再轉紅。他明明知道李三思意在譏刺,卻又無法反駁,畢竟不守禮制的是自己。也就只好拼命將火氣憋在自己肥碩的肚子裡,嘴裡像一個破風箱一樣呼呼喘氣,額頭的汗珠滾滾而下,既是天氣熱,更是心中惱怒。
曾大寶吃了李三思的喝斥,不敢再大意,連忙將凳子從黃士定身後搬到容平安身旁,低著腰客氣地說:“容老伯,您起來,坐。”
容平安只是一個賣茶水的小生意人,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官。衙役居然要他一個無財無勢的賣茶老漢在公堂上對著縣太爺落座,這叫他如何不既驚且喜?說來到還是驚嚇要更多一些。衙門裡的事,誰說得清是禍是福?於是,他小心地站起身來,靠在凳子旁邊,卻並不敢當真落座,低著頭拿眼角餘光偷瞧縣太爺。
馮縣令微微一笑,順著李三思的意思說道:“容平安,本官念你年齒不小,身體孱弱,腿腳不便,不能久跪久站,所以特意恩准你坐下候審。這也是本官為民父母該當尊老恤弱的本份所在。”
讓容老漢坐著候審其實並不太合規矩,但馮縣令這一番冠冕堂皇的漂亮話說出來,即便是州府的上官親來也不好指責什麼。畢竟,誰能說為民父母不該尊老恤弱?到是黃士定滿肚子窩著火兒,暗想:“那容老漢一個跑堂賣茶的,能腿腳不便?會不能久站?這不是純扯淡麼?”
聽馮縣令這麼說,容平安道了謝,這才斜著半邊屁股坐下。慣做買賣的人也慣會記認人臉。坐好後,他一眼就認出站在縣太爺旁邊的那位年青人正是一下子打賞了自己二兩銀子的豪闊貴客,臉上就露出了一些驚喜。李三思見容平安認出自己,便朝他使了個眼色。
容平安只是性子樸實,卻不痴笨,生意人該有的機靈也一點不少。他立時會意,移開目光,心中暗喜:“有這位貴人相助,我家麗娘應該就能逃過這一劫了。”
這件案子是黃士定先遞的訴狀,按理該算他是原告,該當先讓他說話。李三思卻不理會這個,徑自問容平安道:“你先說一說,你是如何向黃士定借貸十五兩銀子的?”
容平安道:“回馮老爺和李爺的話:小人身患肺病,無錢醫治。五日前,這位黃大官人閒逛到我的茶鋪裡,聽見我咳嗽,便問我是不是生了病,主動說願意借貸銀兩給我,讓我延醫診治。我本來不敢……不願向他借貸。但他說,願意與我立下借契,讓我以這茶鋪為質,借給我銀兩十五兩,說是半年後歸還本息二十兩就行。小人貪圖利息低,又想著是白紙黑字,不怕出什麼差錯,就一時糊塗,跟他立下了借契,向他借了十五兩銀子。哪裡知道這黃大官人存心不良,竟然硬說我立給他的借契是我賣女兒的賣身契!”
聽到這裡,李三思心說,那位黃大官人必定是先看見了你的美貌女兒,然後才聽見了你的咳嗽。就像我一樣,先無意中窺見了你的美貌女兒,然後才會打賞你二兩銀子。沒辦法,這就叫作男人本色。
就在這時,容安平突然情緒失控,和身撲到地上,一邊砰砰地使勁磕頭,一邊嘶聲哭喊,滂跎淚下。“馮老爺,李爺,小人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指望著招贅個女婿上門,好給小人養老送終的呀!又哪裡捨得賣與旁人?青天大老爺明鑑,可不能聽那黃士定的瞎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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