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舉案已經是一年了。何小姐正當新燕恰來小桃初卸怎好叫郎君冷落了她呢?心裡同樣過意不去便有些不肯卻是個體諒姐姐的意思。偏偏兩個人這番揖讓雍容的時候又正值公子在座。
在公子是左之右之無不宜之覺得金鐘大鏞在東房也可珊瑚玉樹交枝柯亦無不可。初無成見這可是晌午酒席以前的話。不想晌午彼此有了那點痕跡此時三個人心裡才憑空添出許多事由兒來了。張姑娘想道:";是天不早了呢!此時我要讓他早些兒歇著罷。";他有姐姐早間那句話在肚子裡倘然如東風吹楊柳順著風兒就飄到西頭兒來了可不象為晌午那個岔兒叫他冷談了姐姐;待說不讓他過來又好象我拒絕了他。這是張金鳳心裡的話。何小姐想我是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早間既有那第一句話此時沒個說了不算的理。只不合晌午多了那麼一層我此時要讓他安歇自然得讓他往妹子那邊去這不顯得我有意遠他麼?設或妹子一個不肯推讓起來他便是水向東流西邊繞個灣兒又流過來了我又怎生對得起妹子?這是何玉鳳心裡的話。兩個人都是好意;不想這番好意把個可左可右的安公子此時倒弄到左右不知所可。正應了句外話叫作棉襖改被窩兩頭兒苦不過來了。因此三個人肚子裡只管繞成一團絲嘴裡可咬不破這個頭兒。三個裡把天下通行吹燈睡覺的一樁尋常事擱起不管就在那可西可東的一間堂屋裡坐著長篇大論深夜價攀談起來了。然則公子這日究竟吾誰適從呢?這是人家閨房之事。
閨房之中甚於畫眉那作者既不曾秉筆直書讀者便無從懸空武斷只好作為千古疑案。只就他夫妻三個這番外面情形講此後自然該益合成一片性情加上幾分伉儷把午間那番盎盂相擊化得水乳無痕這才成就得安老爺家庭之慶公子閨房之福這是天理人情上信得及的。
次日午後安太太便先回來大家接著寒溫了一番。安太太也謝了舅太太、親家太太的在家照料及向褚大娘子道了不安。少停安老爺也就回來歇息了半刻便問:";鄧九太爺回來不曾?看看回來了請進來坐。";褚大娘子忙道:";二叔罷了罷!他老人家回來卻有會子了;我看那樣子又有點喝去了還說等二叔回來再喝呢。此時大約也好睡了;再要一請這一高興今日還想散嗎!再者女婿今日也沒回來倒讓他老人家早些睡罷。";安老爺聽了他便中止不一時大家便分頭安置。
這日何小姐因公子不在這裡邊便換了換衣裳熄燈就寢。
原來一向因那新房是一通連的戴媽媽同花鈴兒都在堂屋裡後一卷睡;姑娘是省事價的這晚也不用人陪伴一個人上床一覺好睡直睡到三更醒來因要下地小解便披上斗篷就睡鞋上套了雙鞋下來將就了事。只聽院子裡吧啦一聲象從高處落下一塊瓦來那聲音不象從房簷脫落下來的竟象特特的丟在當院裡試個動靜的一般。她心下想道:";作怪這聲響定有些原故。";便躡足潛蹤的閃在屋門格扇後面靜悄兒的聽著。隔了半盞茶時只見靠東這扇窗戶上有豆兒大的一點火光兒一閃早燒了個小窟窿插進枝香來一時便覺那香氣味有些鑽鼻刺腦。這教一個曾經滄海的十三妹這些個玩意兒可有個不在行的;她早暗暗的說了句:";不好。";先奔到桌邊摸著昨日那個藥盒子取出一件東西便含在口裡。你道他含的是件甚麼東西?原來是塊龍石。怎的叫龍石?大凡是個虎胸前便有一塊骨頭形如乙字叫作虎威佩在身上專能避一切邪物;是個龍胸前也有一塊骨頭狀如石卵叫作龍含在口裡專能避一切邪氣。
不必講方才插進窗戶來的這校香是枝薰香;凡是要使薰香自己先得備下這樁東西不然自己不先把自己薰背了氣了嗎?這是姑娘當日的一樁隨身法寶沒想到作新媳婦會用著。
何小姐含了那塊龍石聽了聽窗外沒些聲息便輕輕的上了床先把那香頭兒捻滅了。想道:";這毛賊要這等作起來倒不可不防。只是我這一時喊不但被這廝看著膽怯前面走更的一時也聽不見倒難保驚了公婆。偏我那把刀因公公道是新房不好懸掛不在跟前;那弓雖在手下卻是一時等不及那彈子這便怎樣?";正在為難忽然想起昨日看的那副袖箭正下了五枝箭在裡頭便暗地裡摸在手裡依然隱在屋門格窗邊看著。一時早見堂屋裡靠西邊那扇大格窗上水溼了一大片。她便輕輕的出了東間屋門躲在堂屋裡東邊這扇格扇邊看那個賊待要怎的。才隱住了身子只見那水溼的地方從窗欞兒裡伸進一隻手來先摸了摸那橫閂又摸了摸那上閂的鐵環子便把手掣回去送進一根帶著鉤子的雙股兒繩子來只見他用鉤子先把那門閂搭住又把繩子釣那頭兒拴在窗棍兒上然後才用手從那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