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先說道:";阿彌陀佛!夠了我的了這可實在難為你!";張姑娘道:";真虧了你怎麼來得這麼巧?等我好好兒的給你道個乏罷!";這個人到底是誰呀?看她姐妹兩個開口便道著個你字其為在下的人可知。既是個奴才強煞也不過算在主人眼頭裡當了個機靈差使不足為奇;不見得二位奶奶過意不去到如此。況且何小姐自從作十三妹的時候直到如今又何曾聽見過她婆婆媽媽兒的念過聲佛來?有此時嚇得這等慌張的方才好好兒的哄著人家飲酒取樂豈不是好?這話不然。這個理要分兩面講方才她兩個在安公子跟前下那番勸勉是夫妻爾汝相規的勢分;也因公子風流過甚她兩個期望過深用了個遣將不如激將的法子想把他歸入正路卻斷料不到弄到如此;既弄到這裡了假如方才那個瑪瑙杯竟丟在臺階兒上鏘琅一聲粉碎星飛無論毀壞了這樁東西已未免暴殄天物;況且這席酒正是他三個新婚燕爾吉事有祥夫妻和合姐妹團聚的第一歡場忽然弄出這等一個破敗決裂的兆頭來已經大是沒趣了。再加公子未曾丟那東西先賭著中舉人中進士的這口氣說了那等一個不祥之誓請問甲科這件事可是先賭下誓後作得來的麼?萬一事到臨期有個文齊福不至秀才康了想起今日這樁事來公子何以自處?她兩個又何以處公子?所以才有那番惶恐無措。無如公子的話已是說出口來了杯已是飛出門兒去了這個當兒忽然夢想不到來了這麼個人雙手給抱住了扣兒算解了場兒算圓了一欣一感有個不禁不由替他念出聲佛來的嗎?
正是他夫妻痛癢相關的性分。但是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是隨緣兒媳婦。
這隨緣兒媳婦正是戴媽媽的女兒華媽媽的兒婦又派在這屋裡當差算一個外手裡的內造人兒。今日爺奶奶正是家庭小宴她早就該在此侍候怎的此時倒從外來呢?因這天正是她家接待姑奶奶就是褚大娘子;她婆媳兩個告假在家待客;華媽媽又請了兩個親戚來陪客大家吃了早飯拿了副骨牌四家子頂牛兒。晌午無事華媽媽聽著老爺、太太不在家二位奶奶一定都回房歇歇兒便叫她進來看看。隨緣兒媳婦雖是自幼兒給何小姐作丫頭她卻是個旗裝打扮的婦女走道兒卻和那漢裝的探雁脖兒擺柳腰兒低眼皮兒蹺腳尖兒走的走法不同;她走起來大半是揚著個臉兒振著個胸脯兒挺著個腰板兒走;況且她那時候正懷著三個來月的胎漸漸兒的顯懷了;更兼她身子輕佻手腳靈便聽得婆婆說了答應一聲便興興頭頭把個肚子腆得高高兒的兩隻三寸半的木頭底兒吉噔咯噔走了個飛快從外頭進了二門便繞著遊廊往這院裡來。將進院門聽見大爺說話的聲氣象是生氣的樣兒;趕緊走到當院裡對著屋門往裡一看果見公子一臉怒容。
她便三步兩步搶上了臺階兒要想進屋裡看看是怎生一樁事;不想將上得臺階兒但見個東西映著日光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從門裡就衝著她懷裡飛了來。她一時躲不及兩隻手趕緊往懷裡一握卻是怕碰了她的肚子傷了胎氣;誰知兩手一握的這個當兒那件東西恰好不偏不正合在她肚子上無心中把件東西握住了。握住了自己倒嚇了一跳連忙把在手裡一看敢則是書閣兒上擺的那個大瑪瑙杯裡面還有些殘酒她榫裡不知卯裡只道大爺吃醉了向她飛過一觴來叫她斟酒只得舉著那個酒杯送進屋裡來。及至走到屋裡又見兩位奶奶見她一齊站起來說了那套話她一時更摸不著頭腦便笑嘻嘻的道:";請示二位奶奶再給爺滿滿的斟上這麼一杯啊!";這一句話倒把金、玉兩個問得笑將起來。
安公子原是個器宇不凡的佳子弟方才聽了她姐妹那番話一點便醒心裡早深為然。只因話擠話一時面上轉不開才賭氣丟那杯子;及至丟出去早已白自孟浪;見隨緣兒媳婦接住了正在出其不意又見她姊妹這一笑他便也藉此隨著哈哈笑道:";那可來不得了。擱不住你再幫著你二位奶奶灌我了快把它拿開罷!";因和她姐妹說道:";你們的新令是行了我的輸酒是喝了只差這令不曾行到桐卿跟前大約就行不過申明前令咱們再喝兩杯。到底得上屋裡招呼招呼去。";金玉姐妹也見他把方才的話如雲過天空更不提起一字臉上依舊一團和容悅色二人心裡越過意不去倒提起精神來殷殷勤勤陪他談笑了一陣。吃完了酒收拾收拾三個人便到了上房。恰值舅太太才散牌在那裡洗手金、玉姐妹便在上屋坐談叫人張羅侍候晚飯。舅太太道:";今日是我的東兒不用你們張羅。你們三個沒過十二天呢還家裡吃你們的去罷!
我這裡有吃的回來給你們送過去。";說話間舅太太、親家太太洗完了手擺上飯來她兩個替舅太太張羅了一番才同公子回房吃飯。一時飯罷仍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