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氣但是官船靠住便有些村莊婦女趕到岸邊提個籃兒裝些零星東西來賣如麻繩、棉線、零布帶子以及雞蛋、燒酒、豆腐乾、小魚子之類都有也為圖些微利。
這日安太太婆媳便過玉鳳姑娘這船上來吃飯。安太太見岸上只是些婦女那天氣又不寒冷便叫下了外面明瓦窗子把裡面窗屜子也吊起來站在窗前向外和那些村婆兒一長一短的閒談問她這裡的鄉風故事又問她們都在那鄉村住。內中一個道:";我那村兒叫孝子村。";安太太道:";怎麼得這等一個好名兒想必你們村裡的人都是孝順的?";她道:";不是這麼著。這話有百十年了我也是聽見我那老的兒說。老年那有個教學的先生是個南直人在這地方開個學館就歿在這裡了。他也沒個親人兒大夥兒就把他埋在那亂葬崗子咧!
落後來他的兒作了官來找他父親來;聽說歿了他就挨門打聽。那埋的地方也沒人兒知道;我家住的離他那學館不遠兒我家老公公可倒知道呢!翻屍倒骨的誰多這事去也就沒告訴他在那兒他沒法兒了就在漫荒野地裡哭了一場。誰知受了風回到店裡一病不起也死了。我村裡給他蓋了個三尺來高的小廟兒因這個大家都說他是孝子、孝子的叫開了就叫孝子村。";安太太聽著不禁點頭讚歎。姑娘聽了這話心裡暗道:";原來個孝子也有個幸不幸也有個天成全不成全。只聽這人身為男子讀書成名想尋父親的骸骨竟會到無處可尋終身抱恨。想我何玉鳳遇見這位安伯父兩地成全一丘合葬可見不求人的這句話斷說不起。";這等一想覺得聽著這些話更有滋味不禁又問那村婆兒道:";你們這裡還有照這樣的故事兒再說兩件我們聽聽。";又一個老些的道:";我們德州這地方兒古怪事兒多著呢!古怪再古怪不過我們州城裡的這位新城隍爺咧!";姑娘笑道:";怎麼城隍爺又有新舊呢?";那人道:";你可說麼那州那縣都有個城隍廟那廟裡都有個城隍爺。誰又見城隍爺有個甚麼大靈驗來著?我這裡三年前頭忽然一天到了半夜裡聽見那城隍廟裡就和那人馬三齊笙吹細樂也似的說換了城隍爺新官到任來咧!那天起這城隍爺就靈起來:不下雨求求他天就下雨;不收成求求他地就收成;有了蝗蟲求求他那蝗蟲就都飛在樹上吃樹葉子去了不傷那莊稼;誰家老的生了病去燒炷香許個願更有靈驗。今年某時間我們山裡可就出來一隻碩大的老虎天天把人家養的豬羊拉了去吃;州里派了多少獵戶們打它倒傷了好幾個人也沒人敢惹它。大夥兒可就去求他老人家去了。那天颳了一夜沒影兒的大風這東西就不見了。後來這些人們都到廟裡還願去了;一開殿門瞧見供桌前面直挺挺的躺著比牛還大的一隻死黑老虎才知道是城隍爺把它收了去了。我們那些鄉約地保和獵戶們就報了官;那州官兒還親身到廟裡來給他磕頭;聽說萬歲爺還要給他修廟掛袍哩!你說這城隍爺可靈不靈?";姑娘向來除了信一個天之外從不信這些說鬼說神的事卻不知怎的聽了這番話象碰了自己心裡一樁甚麼心事又好象在那裡聽見誰說過這話似的;只是一時再想不起。
說著天色已晚船內上燈那些村婆兒賣了些錢各自回家。安太太和張姑娘便也回船。玉鳳姑娘和張太太這裡也就待睡。一路來張太太是在後艙橫床上睡姑娘在臥艙床上睡;隨緣兒媳婦便隨著姑娘在床下打地鋪睡當下各各就枕。
可煞作怪這位姑娘從來也不知怎樣叫作失眠;不想這日身在床上翻來覆去只睡不穩;看看轉了三鼓才得沉沉睡去。
便聽得隨緣兒媳婦叫她道:";姑娘老爺太太打人請姑娘來了。";姑娘道:";這早晚老爺太太也該歇下了有甚麼要緊事半夜裡請我過船?";隨緣兒媳婦道:";不是這裡老爺太太是我家老爺太太從任上打人請姑娘來的。";姑娘聽了心裡恍惚好象父母果然還在。便整了整衣服不知不覺出了門不見個人只有一匹雕鞍錦韉的粉白駿馬在岸上等候。姑娘心下想道:";我小時候隨著父親最愛騎馬;自從落難以來從來不曾見匹駿馬;這馬倒象是個駿物待我試它一試。";說著便認鐙扳鞍上去。只見那馬雙耳一豎四腳凌空就如騰雲駕霧一般耳邊只聽得唿唿的風聲;轉眼之間落在平地眼前卻是一座大衙門見門前有許多人在那裡侍候。姑娘心裡說道:";原來果然走到父親任上來了;只是一個副將衙門怎得有這般氣概?";心裡一面想那馬早一路進門直到大堂站住。姑娘才棄鐙離鞍便有一對女僮從屏風迎出來引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