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安老爺雖只一個七品頭銜的全形大王看得這頂丈夫之冠卻極鄭重平日都是太太親自經理;到了太太十分分不開身只那個長姐兒偶然還許侍候戴一次帽子;此外那班小丫頭子他道髒手淨手等閒不準上手;其餘的僕婦更不消講了。
到了那個長姐兒侍候老爺戴帽子款式也最有講究。講究不搦頂子不搦帽沿兒只把左手架著帽子右手還預備著個小帽鏡兒。先把左手的帽子遞過去請老爺自己搦著頂托兒戴上然後才騰出右手來雙手捧了那個帽鏡兒屈著點腿兒塌著點腰兒把鏡子向後一閃對準了老爺的臉盤兒。等老爺把帽子戴正了還自己用手指頭在前面帽沿兒上彈一下作足了這個彈冠之慶她才伸腰邁步撤了鏡子退下去。這一套儀注要算她個拿手。誰知那日正值老爺叫預備帽子她偏不在跟前。
你道:今日這個日子長姐兒怎的會不在跟前?原來她從安老爺會試那年便聽得第二日出榜果然中了頭一日就可得信;算計著大爺這次鄉試明日出榜今日總該有個喜信兒她可沒管舉場離雙鳳村有多遠從半夜裡就惦著這一件事才打寅正她就起來了。心裡又模模糊糊記得老爺中進士的時候是天將亮報喜的就來了可又記不真是頭一天是當天因此半夜裡盼到天明還見不著個信兒就把她急了個紅頭漲臉。及至服侍著太太梳頭太太看見這個樣子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她只得說:";奴才有點兒頭疼只怪暈的想是吃多了。";太太平日又最疼這個丫鬟疼得如兒女一般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象個熱呼呼的你給我梳了頭回來到了屋裡靜靜兒的躺一躺去罷!看時氣不好。";她聽了這句心裡先有些說不出口的不願意。轉念一想倘然果的沒信了
今日這一天的悶葫蘆可叫人怎麼打呀?倒莫如遵著太太的話甲他一天倒也是個正經。因此紮在她那間屋裡卻坐又坐不安睡又睡不穩沒法兒只拿了一副骨牌左一回右一回的過五關兒心裡就要那拿的開拿不開的算佔個卦不想一連兒三回都沒拿開。
她正在有些煩悶不想這個當幾她照管的一個小丫頭子叫喜兒的從老遠的跑了來叫道:";長姑姑長姑姑。";一句話不曾說出來。她便說道:";一個女孩兒家總是這樣慌張慌張大聲大氣的你忙的是甚麼?";把個小丫頭說的噘著了嘴不敢言語。她才問道:";作甚麼來了?";那喜兒才說:";張爺爺才進來說大爺中了。";這一句她可斷斷在屋裡悶不住了忙忙的勻了勻粉面抿了抿油頭又多帶了幾枝簪子釵子另換了幾件衫兒襖兒重新出來。走到上房恰好正是安老爺叫她拿帽子的那個時候兒太太見她來了說:";你這孩子怎麼又跑出來了?";她笑嘻嘻的回道:";家裡這個樣兒大喜的事奴才就怎麼疼也該掙扎著出來。";安太太益覺得這個丫鬟心腸兒熱差使兒勤知機懂事便道:";很好!老爺要帽子呢!";她答應一聲興興頭頭的進了屋子舉著帽子、鏡子出來;出了屋門兒就奔了大爺跟前去了。大爺只道她要叫自己轉遞給老爺才接到手裡早見她屈著身子往下就了一就雙手捧著帽子兒對準了公子那副潘安、宋玉般有紅似白的臉兒就是象伺候著老爺往腦袋上戴。及至看見大爺戴著帽子她才悟出是失了點兒神。幸而公子是個老成少年更喜老爺是位方正長者一邊不曾著意一邊不曾留心。事有湊巧這個當兒人回張親家老爺進來了。老爺道:";你就給我罷又何必轉大爺一個手!";公子趁著這句便替她把帽子遞過去。
老爺忙得也不及鬧那套戴帽子款兒急急的戴上便出迎張親家老爺去。那長姐兒只就這陣忙亂之中拿著鏡子一溜煙的躲進屋裡去了。
張親家老爺進來一面作揖道喜說道:";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大喜這是你二位的德行我們姑爺的學問我們這位何姑***福氣連我閨女也沾了光了。";安太太道:";這是她們姐兒倆的造化親家老爺也該喜歡怎麼倒這麼?";安老爺道:";便是你我的兒女你我彼此共之。";公子這日要上梓潼廟原穿著這身便服因聽見泰山都換了袍褂進來自己也忙著回家換衣裳。張姑娘便趕過去了打他穿。這個當兒張親家老爺見過何小姐才要找女兒女婿道喜不曾說得出口只聽舅太太從西耳房一路嘮叨著就來了口裡只嚷道:";那兒這麼巧事這麼件大喜的喜信兒來了偏偏兒的我這個當兒要上茅廁才撒了泡溺聽見忙得我事也沒完提上褲子在那涼水盆裡洗了洗手就跑了來了我快見見我們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