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口血,胤禛點點頭,“你放心,不管如何,橫豎多讓著他就是了。”胤禩似乎感覺門外急衝進來一個熟悉的人影,可實在無力撐下去,眼睛緩緩闔上,嘴角勉強勾起,溫潤的笑一如最初,卻蒼白冰涼得讓人心驚。
還好,比起上一世,已經好太多了,小十,這回也要好好的活著,記得那些溫暖,記得那些歡樂,爺跟小九還有二哥在奈何橋頭等你,別說五十年,一百年也等!
“八哥!別丟下我!”胤誐蹌蹌衝了進來,直撲到胤禩身上,一顆心又痛又冷,彷彿做了場好夢,大夢之後,只餘下深淺錯落的死灰。
“八哥,醒醒!八哥,別丟下我!別睡!”任憑胤誐如何嘶聲狂慟,也喊不回那淺笑溫潤的人,不知喊了多久,聲音嘶啞幾乎瀝血,肩上一暖,胤誐愣愣回頭,胤禛看著他,漆黑的眼裡是憫然與悲慟,“小十,事已至此也……”喉中一滯,也說不出什麼來。
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他曾經做下的,若是胤誐要怨要恨,他也不會怪他。
胤誐看了看他,眼前各自紛紛擾擾的往事碎片一幕幕飛快掠過,哭的笑的痛的恨的苦的傷的,心中各種念頭百轉千回,猛然站起身來,狠戾絕然,“你……”一個你字才出口,胸口驟然悶痛,頭昏目眩,舌根腥甜,只覺有什麼從胸口直湧而上,嗆了大大一口血出來,人也隨之往後倒下。胤禛忙伸手接過,讓一旁早就嚇得魂不附體的太醫過來探脈,好在只是悲慟毀傷,並無大礙,這才鬆口氣。
還欲說什麼,若有所感,一轉頭便看著門外定定呆呆站著的胤祥,緊緊握住拳,指節蒼白處痙攣般扭曲,胤禛心頭一緊,“十三?”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什麼正在消弭。
胤祥低著眼,緩緩走上前,“四哥你先照顧十哥吧,這裡讓我來就行了。”語意平淡,無悲無喜,可聽在胤禛耳中卻是悲悽苦慟,他知道,胤祥是因此想到了胤禟,就連胤禩也去得如此慘烈,那被囚禁的胤禟會受到何種折磨呢?只是這事,他實在難以開口。
於是點點頭,抱起胤誐,“你……別想太多了。”
“……我知道。”
走出房門,雲壓得極低,暮色茫茫,疏落的四合院只有枯黃的葉被風吹得一地都是,縱橫細密的草高及膝,漸染枯色,沾盡泥塵,低低吩咐一聲,“這裡的人都送去侍候廉親王。”便抱起胤誐上了馬車回宮了。
如夢如醒,如痴如醉。
彷彿做了一場極美極痛的夢,胤誐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雍貴帳幔,還有寧心靜氣的香沉沉嫋嫋,猛然坐起,眼神渙散了瞬間,又慢慢聚集,無聲,落淚。
……八哥,九哥,這回,再也見不到了。
一個人走了過來,他抬眸看去,是胤禛,端著一碗藥,坐在床邊,盛了一勺放在他嘴邊,“你睡了三日了,喝點藥吧。”呆呆的張嘴,一口一口喝下,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味道。看著他木偶泥雕般痴痴的喝藥,胤禛悵然一嘆,慢慢開口。
“八弟的後事我讓十三去辦了,你哀損過度,傷到根底,靜養為好,餘下的事,遲些,再說吧。”
“我已經讓他們重歸宗籍,廢了那兩個名字……”胤誐一怔,經過乾隆朝多年的政務壓迫,加上經歷這麼多事故,多少也能明白胤禛的這次朝令夕改會帶來多大的麻煩與後遺症,只怕今後的路他更難行了,澀然一笑,“這也太為難你了。”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可怕,嗓子亦刺痛刺痛,胤禛見他皺眉,解釋道,“太醫說你哭傷了,還是別說話。”
於是緘默下來,只有調羹與瓷碗相碰的輕微聲響。
“你好好休息吧。”喂胤誐喝完藥,又讓他喝了碗蜂蜜雪梨銀耳羹,胤禛這才打算先離開。卻被胤誐扯住衣襬,“老四,你還是把爺圈了吧。”他說。
否則,在極度悲慟怨恨之下,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甚至,會不會毀了那些曾經美好的溫暖。
胤禛衣襬一震,急忙轉身,“我答應了他,要好好照顧你。”
“好好照顧……”胤誐低低苦笑,搖搖頭,“你放心,爺不會那麼傻,上一次也不曾尋死覓活,何況如今。爺會好好的活著,活得比誰都久,會子孫滿堂,會錦衣華服,會百歲安然,日後見了八哥九哥才能好好嗤笑他們……”一番話慢慢說著,平靜啞澀,彷彿豁盡一切,反而沉澱為極冷的淡漠淒寒,哀傷至死。
這一下,胤禛連嘆也嘆不出,其實乾隆朝中大家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親密無間,其一是越傾葉蓉二人明裡暗地的勸解,其二則是大家都是生死輪迴走過一遭,權勢圈